“番司营”顾名思义,是专门安顿海外番客的营地,严格地说,泾阳城中的番司营并不完全是军队编制。这片不大的营地里此刻聚居着贩卖羊皮的波斯人、卖人参的高丽人、满世界找增高药的倭人,还有就是来自非洲和南美的昆仑奴。
这十二名昆仑奴,地位和身份与旁人不同,他们是准军事人员,属于泾阳守军节制,平时负责训养战狮。
昆仑奴身形高大魁梧,天生在身材上就有优势,再加上“准唐军”的金字招牌,这让他们无可争议地占据着营门口最大的一片空地。
离了故土,这帮黑哥们还保持着那份浓浓的乡情。有着制式帐蓬不住,就是喜欢用木棍、树枝搭起椎形的骨架,外面罩上羊皮,一水标准的非洲窝棚式样,也是冬暖夏凉。
弄得高丽人整天“司密达、司密达”地围着原生态的建筑直挑大指,倭人更是“约西、约西”地嘟囔着,把手里的艺伎图片拍得哗哗响,闷头就往里钻。每每总被大黑脚踹出八丈远,人家黑哥们喜欢色重的,不喜欢口重的!
外面打打杀杀折腾了一夜,昆仑奴们也一个个拳头发痒,打群架从来都是爷们的最爱,但唐军从不让他们对阵杀敌,说是天太黑,容易误伤。
郁闷!
头插鸡毛的酋长(按拳头大小排的,十分公平,还可保证长期稳定)正背着大手在地上转圈,“咚”的一声巨响,番司营的那两扇大门被一匹浓眉大眼的牛逼马给踢上了天。
院里的十二块黑碳吓了一跳,酋长抬头一看,哎呀呀,如见亲人,上前右手拄地,单膝脆地:“元帅爷哩耗……”
听到这非洲口音的卷舌腔,甘林哈哈大笑着打马冲进了院子。低头一看,却不禁大惊失色,靠,这帮天杀的!
院子里支着口大锅,上面盖着个铁盆,热气蒸腾,煮得正开,甘林一闻味,心里就是一阵惨叫:来晚了,这帮杀才正煮老玉米呢!
再往旁边一看,果不其然,那边窝棚根下,一个黑家伙正手拿煮好的棒子在嘴里唆着,黑手、白牙,灿如黄金的玉米棒,左边进,银牙咔咔,右边出,只剩光杆,颗粒不存!
随手一扔,东边墙根下如小山般的光杆堆上又多一个山尖!
甘林肝颤,靠,这是啃俺滴肉咧!
呵,东边,东边就更不能看了,三、四个黑碳歪靠在战狮肚腹下的长毛里,人手一棒,自已啃着,还往狮子的大嘴里送……
它吃荤,你们不知道么,诚心气我是不?!
甘小子七窍生烟,跳下马,冲上去照着酋长的大肚子就是一脚,震得大唐先锋“噔噔噔”后退了几步,弹了回来,靠,天生的铁布衫!
酋长趴地上,半生不熟的汉语连连赔罪:“将菌喜努,将菌喜努!”
经过一路上对于即将到来的旱魃蝗灾的补充说明,门神爷终于明白了甘林呈送给皇上的图样所绘为何,也对玉米、土豆和南瓜的重要性有了颠覆性的再认识。
眼前这帮无知无畏者的胡作非为顿时让门神爷虬髯倒立,怒火冲天。元帅跳下马,直冲大锅,手指轻轻一弹,临时锅盖立马“铛啷啷”飞到了墙角。门神爷一伸手,从沸得正欢的锅里抓出个煮得正好的大玉米棒。
门神爷这个气:你们就缺这口么,大唐的军饭难道不管饱么?!
酋长不明就时,只当是私开小灶没叫上大帅和新来的小将军,惹得两位牛人飙火。赶忙一溜烟跑过去,把一锅开水哗地倒在地上,两手抄起十几个冒着热气的玉米棒子,烫得呲牙咧嘴,抱在怀里跑回来,一脸狗脚地给元帅呈上。
元帅一脚把酋长递过来的玉米踢得满天飞,“哗”地抖开甘林绘的“三宝图”,挨个指着问,满眼喷火,看样子今天说啥也得从大黑嘴里抠出几粒生玉米!
哎,看来玉米、土豆是没指望了,几个黑大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有一个青皮竟不知死活地在元帅面前用指甲剔着牙摇头,门神爷飞起一脚就把他踢到了战狮怀里,跟吃奶似地趴在那半天没起来!
门神爷火大了!今天找不到这些、这些和这些,头都给你们打肚里去!
指到南瓜时,酋长突然眼中一亮,不停点着头,手指图片:“啊,油,油、这锅的有!”
门神爷一把抓着他的袍领子:“哪呢?”
“啊,后面地里!”
什么,地里,敢不成这帮家伙开了块菜地?!
“呆会让人给你送坛‘特勒浆’!”
听了门神爷这话,酋长和另外十一个哥们立时脸上泛出油亮的黑光,一路小跑着直把元帅和先锋往院子深处让。
平地后面是个前隋时就荒废了的老宅子,青砖打的墙里面还是土胚,靠近地面的几层墙砖都已风华,棱角已经不再分明,几个人过去,脚蹭到墙,直往下掉青白色的砖沫。门神爷说这在前朝已经是很好的房子了,此前是泾阳道的银库,后来闹狐狸,守库的兵丁晚上不敢睡觉,就迁走了。
甘林看了看这老宅,屋顶有些塌陷,但屋脊依然硬朗,高突着,一种瘦骨嶙峋的感觉。瓦缝里生长着几棵顽强的小草,在随风轻轻地摇晃舞动着柔柔的身躯。在临近过道的山墙的一角上还砌有一块青石板,上面画着个奇怪的符,似乎是什么人做法驱狐鬼时留下的,看来真是有些古怪。
穿过一人多高的茅草,绕到老宅背后,门神爷和甘林一下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这武大三粗的昆仑奴竟能在这隐秘之处侍弄出如此神奇!
眼前,被老宅遮挡、为茅草包围着的,竟是一块半亩见方的一个菜园,名副其实的菜园。
荒凉不在,唯余生机勃勃。菜园很美,有两畦长豆角,一畦茄子,还有爬满墙头的宝贝----南瓜。
长豆角用长杆搭起架子,又用绳子由上而下拉了好多道斜线,嫩嫩的蔓藤的末端,像是蜗牛的触角,向空中探伸着,盘绕着,沿着线绳和菜架慢慢爬上去。旁边的一畦是茄子,茄子长得相对低矮,也不需要支架,硕大的叶子翠绿欲滴,嫩嫩的小茄泛着淡淡的青色,仿佛能反照出正午的阳光。
看着甘林眼中的精光,酋长伸手摘了个小茄,心痛得甘林直摆手。这些昆仑奴们还未意识到他们这片菜地在大唐历史上将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盛情难却,甘林接过小茄,撇了一半给门神爷,把另半截放到嘴里细细地嚼着。嗯,甜甜的,有种家的味道。
小时候跟着外婆种菜,也是这样,外婆摘个嫩茄放到自己的小手里,那时的菜不打农药,就是这味!
甘林看了一眼酋长和他的黑兄弟们,这些纯朴的汉子在这块属于自己的天地里侍弄着原产于家乡的菜蔬,也必定是在心里品尝着家的味道!
甘林觉得这块地也属于自己,属于所有的游子!
长得最有气势,也最抢眼的,还是要数南瓜了,这让门神爷和甘林十分欢喜!
来自异域的南瓜看来和这些昆仑奴一样,也十分适合在大唐陇右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生长,干旱和泛着白碱的土地并不妨碍它茂盛地展示生命活力。这几十株南瓜和豆角一样蓬勃地生长着四处伸展的蔓藤,聪明的昆仑奴们借用老宅的后山墙当作支架,把它种在了墙角,并从墙上斜拉下了一些绳子,另载了几个木桩,放了几个高大的干树枝,做成了南瓜的支架。此刻长长的藤蔓已经顺绳攀上,爬到了老宅的屋脊上,把北面的整片屋顶盖了个严实。
尤其让甘林欣喜的是,叶风过叶动,轻卷层层浪,翻起叶下半边柔嫩,也露出了秧上盛开的黄色小花,旁边竟隐隐可见刚刚成形的小南瓜,脉络清晰,棱角分明。
它翠绿的生命,那充满天地的生机和活力,深深震撼着甘林!
微风阵阵,清香袭人,蝶飞蜂舞,蛐蛐低唱,看着生机勃勃的菜园,看着几日来为之茶饭不香的宝贝南瓜,甘林能感觉到生命和希望在顺着瓜蔓向着无尽的前方慢慢伸展,这可是今后两年大唐了民的希望,是饥荒中的一叶绿舟。
这一点点的土地起到的所用,将远远超出了它原来的使命,它将给久历战乱又将遭受旱魃蝗灾的万千生民带来生的希望。
甘林的农业垦殖计划,将以这块半亩见方的土地为基础,向整个陇右,向整个大唐延展开去,好在一切看起来还来得及!
“嗯、噢,叽、吱……”
透过斑驳厚重的墙体,老宅里突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即使是盛夏正午,也听得人毛骨悚然。几个人高马大的昆仑奴吓得脸色大变,面上细密的汗毛不停抖动,酋长一把抱住门神爷的壮腰,指着老宅,结结巴巴地喊了起来:“赖拉,赖拉,那个东西又赖拉!”
……
周末收到编辑短信,《虎啸》本周日将强推。说点什么呢,按惯例是必须说点什么的。
首先从心里涌出的,是感谢,谢谢编辑,谢谢各位兄弟姐妹,这是你们的支持和厚爱的结果!
感动放心里,努力在脚下,再次无节操拜求推荐、收藏及一切支持!
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