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盏茶的功夫,所有一应物件备办齐全。对薛、皮两将的办事效率,甘林很是满意。
唤过仁贵,甘林抖开手中地图:“所教辨图之艺领悟如何,且将吐番大营所在指予我看”
仁贵用手一指,甘林随即用笔圈出,拍了拍三定的肩膀:“今夜与我去放火,一展箭艺,如何?”
“好,只是回来后把你那春~宫图让俺瞅瞅!”皮三定很后悔这句话没过脑子,腚上果又着了一脚。
薛仁贵嘴里有些不太利索,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将……将军,放火?你们要到何处去放火?”
甘林翻身上马:“仁贵,你且催动大军先行。顺着此路往前二十里,是渭河与延河的交汇处。其间有一深谷,名唤‘清风峪’,谷深林密,可供人马潜伏。少时只见野狐岭上火起,你即速率大军到谷中接应!”
“野狐岭!将军,你莫非要和三定,去……去烧那吐番大营!”薛仁贵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赤骏骠骑马的笼头:“将军,使不得!那吐番大营把守森严,无赞普之令,外人绝不可进。再说,禄东赞已经答应撤兵出境,看此人绝不是奸诈之徒,必是诚心。现怎好失信于他,反烧吐番大营?哎,此…此实是君子不为啊!”
看着薛仁贵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甘林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但放宽心,现在禄东赞君臣还盼着咱们的这把火呢。嘿嘿,它可是能烧走游荡在吐番大营里的突厥恶鬼呢!”
薛仁贵感到脑子有点不够用,这虚一句实一句的,怎么又跟捉鬼的道士似的,扯上玄学了。
甘林大鞭一挥,赤骏龙驹往前就冲,把薛仁贵拽得在地上打了个圈,差点摔倒。那边皮三定立时纵马跟上,一回头:“哥啊,等我回来给你带只藏羚羊!”
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处下山的陡坡,两匹快马从坡上绕着弯冲了下去,掀起一路烟尘。只听得碎石土块掉落谷地的声音,混杂着薛仁贵的呼喊声,刹那间刺破了夜空的宁静。
片刻间两匹马已下到山底,甘林一勒疆绳,赤骏龙驹一声长嘶,转头冲着侧后方的野狐岭方向疾驰而去。月光下,甘林和皮三定一前一后纵马飞奔,片刻间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薛仁贵无奈地看着他们远去,回手一把抓住司令兵的脖子,红红的眼珠象是要喷出火来:“快,快放信鸽,速报后队尉迟元帅,甘先锋带着三定去吐番大营放火去了,快!”声音中已是带着哭腔……
……
喷鼻嘶风,四蹄如飞,甘林纵马飞驰,一个时辰后,和三定已来到野狐岭下。
放眼望去,群山连绵起伏、苍苍茫茫,望不尽,那临风敞开的座座山门,那随风舞动的阵阵松涛,那笼着溶溶银色的怪石巉岩——野狐岭特有的雄浑与壮美奔涌而来。
三定一声劲喝,冲到头前,甘林随后紧随,两骑如箭,踏破山门,直刺深谷。
不取之前虎骑军埋伏之地,那里徒手攀至绝顶虽能窥见吐番营地,人马却无法入得其地。前者潜伏,唯守侏待兔,可截杀却不能攻掠。
马头向右,扎入密林。脚下,盈尺的路,是新铺的青石板,凿痕历历。身旁,逾丈的壁,透过密布的紫藤,竟有拴马的铁环。
甘林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此前听仁贵回禀,只道这岭后山最是幽奇,生龙蛇,栖虎豹,人踪罕至。偶有樵者,往往也是一去不返。不知者妄加揣测,或说是被虎狼妖魔吃了去,或说是得点化成仙了道,聚讼纷纭,莫衷一是。只这石板、铁环,就露了马脚,其深幽处,必有蹊跷。
再往前行,两旁杂树丛生,茅草相连,马行林莽中,枝拂马头,草没马足,道如羊肠,斗折蛇行,一边高坡,一边深涧……
甘林在马上四下环顾,不禁头皮发麻,冷汗直冒,低低声音对三定说道:快取家伙,咱们闯到“六害”死地里了!
当下横刀出鞘,三定也赶忙摘大弓,走兽壶中抽出雕翎箭,两人按辔徐行,一抬头,前方丛林如嶂,已是无路。
甘林想起临行之前,军神特意将自己叫到一边,手拿《孙子兵法?行军篇》耳提面命,告诫日后但凡行军打仗务必要规避“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这六种地形,是谓兵家“六害”绝地!
“山深水大者为绝涧,四方高中央下陷者为天井,丛山若笼栅者为天牢,山如笼罩者为天罗,地陷洼湿者为天陷,山天一缝难过人马者为天隙。”——此时一头钻入的,正是这“六害”绝地!
仰头举目,夜深雾重,天呈一线,淡青色的新月挑在山尖,仅露半张脸。四围群山如刀林剑树,锋芒毕露。三定一咧嘴:“咱俩就是罐里的蝈蝈!”
甘林从怀里取出地图,略一分辨,扬手一指:且寻着此处林隙钻进去,切记前方寸寸皆险,只靠左行,不可向右!
雾封云锁,苔滑霜浓,两匹战马一步一滑向前踯躅而行,不时从右侧脚下传来落石滚下万丈悬崖的隆隆声响,甘林和三定都尽量将战马贴紧左侧山崖……
正走间,前方三定忽然猛抽战马,乌龙骓一声长嘶,纵身前蹿。甘林抬头一看,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片开阔地。
“这下可好,大罐里的蝈蝈”三定手握弓箭,嘿嘿一笑。
甘林打马冲出,四下一看,也不禁苦笑:四下虽是开阔,却也尽是千仞石壁,只在前方石壁之间,有棵巨大的龙爪松撑天而立。
抖疆绳,驱龙驹,甘林走近大树,借着月色细看,不禁浑身一震。后世从未见过如此粗壮高大的松树,已不能用拔地而起之类的词来形容,它简直就是火山喷出地面后突然凝固的一座石山,盘龙卧虎,遮天盖地。
这巨松的树干直径足有二十余尺(后世4米),树冠浓密的枝叶翻上天空后又如瀑布垂下,浓荫覆地,直将下方的地面盖了个严实。树身苔痕斑驳幽黑铁青,树纹起伏奔腾如江河行地。树身前半必是曾遭雷劈,外皮炸裂,木质外露,其上有一个宽六七尺,高达十余尺的大洞,洞里黑黪黪似有虫蛇无数、雾气缭绕隐有鬼魅冷笑,着实令人心惊。
甘林鼻中轻哼,刀锋一指树洞:“三定,这后面即是吐番大营!”
话音未落,一阵闷重的铁甲马蹄声,伴着刺耳的金戈拖曳声,自惨雾迷漫、幽深可怖的树洞中传出,由远至近,履盖了露珠自叶梢坠落的声响,也掩蔽了万籁虫卿。
甘林和皮三定屏住呼吸,跨下战马也收蹄敛声,唯有树洞之中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破雾而出,越来越近……
甘林手握横刀,手心已是大汗如浆,皮三定张弓搭箭,死死地瞄定着那黑漆漆的洞口,不知下一刻会有什么东西冲出。
“扑”一股白色的雾柱从洞中窜出,带着刺鼻的霉腐恶臭,片刻间将树前的这片空地遮了个严严实实
无声的浓雾掩盖着一切,却掩盖不住马嘶鬼吼,兵刃铠甲剧烈的撞击声。皮三定大喝一声,冲着声响之处就是一箭。随即手中又是一晃,走兽壶中三支“曳雷刺”已搭一备二,掂在了弦上,嘎吱吱,弓开满月……
阴冷的月光透过巨松枝叶的缝隙投射下来,渐渐把白色的雾障撕开了一道缺口……
青色的月光下,一个身披冥色战铠胄甲之鬼,端坐在厚铠战马之上,手端利斧,绿眸炯炯。三定那支大箭正中其胸,甲破之处,黑血汨汨……
眼前的一切,仿如从地狱中冒出来般狰狞可怖!
甘林一声暴喝,赤骏骠骑马怒嘶前冲,踏得山石火星四溅;皮三定猛勒疆绳,乌骓马抖毛炸鬃,前蹄腾空;甘先锋目眦尽裂、仗刀而前,皮小将弓响三声,箭如流星……
纵是山魈恶鬼,吾等亦诛之,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