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旨,要候爷立即进宫。”
程处默的声音响起,正在沉思的甘林浑身一震:李二之前有过嘱咐,让自己在谷中安心练兵,非遇万分紧急之事,轻易不会让他分神。
看来,李二遇到麻烦了!
是内政出了问题,还是国库资金又接续不上了?按理说现在政通人和,“连锁营商”的模式在天下推行后,税收如流水般涌入府库;更何况按照自己的设计和配方,户部在长安、洛阳等各大城市设立了百十来座酒厂,酿制“牛伶醉”,光这一个进项,支应大唐半年的用度不成问题。
如此看,大唐正常的运转没有任何异常,那么,会是什么万急之事要此刻召自己进宫呢?
甘林眉头紧锁,难道是,难道是颉利再次南侵,若是这样,那就真是个**烦了,大唐正在恢复期,打退颉利倒不是问题,只是有此一波折,必然会影响甚至推迟原定的灭突计划!
想到这,甘林不敢耽误,一人打马直奔长安,他真怕是颉利再次冒险,打破了大唐的整体部署。
赶到养心殿,却见李二一身的燕居之服,很是轻松,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和魏征跪坐在他对面。
见礼之后,甘林跪坐在李二对面,打量起几个月未见的皇上。今日的李二仍是那般天子威严十足,精神头也不错,可甘林总觉得不对劲,总感到面前的李二与平常有些不同。
观察来观察去,甘林发现,李二刻意做出的轻松表情后却透着难以掩盖的疲惫。这究竟怎么回事?
而且,甘林绝对想不到,李二的头发会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变得花白。
“昨天一夜白的!”
魏征在旁边轻轻捅了捅甘林的腰眼,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皇上一夜白头!对于这种事,甘林只在后世的传奇故事和小说上看到,现在竟真的发生了!
刚开始甘林也以为李二是政务太多,累的,二个月中慢慢白了头,谁知却是一夜之间头上飞雪,这实在是太罕见了,不但自己,除了眼前这几个人,就是满朝其他大臣谁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甘卿,兵练得怎么样?”
李二挤出一丝微笑,缓缓问道。
“禀皇上,一切顺利。”
甘林赶忙回答。
“嗯!”李二微一点头,他显然看出了甘林的疑惑和震惊,随即收起了强装出的微笑,面沉如水,把一捆竹简递了过来:“这有份军情,你先看看。是关于大唐银路的。”
银路,也就是各地向长安交纳税赋的道路,这是大唐的命脉所系,这要是出了问题,那无异于卡住了李二的脖子!
甘林知道事关重大,赶忙接过,略一浏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怎么,陇右颁州(今西安以北二百里的新平县)地带出了身份不明的盗匪,劫掠了陇右向长安运送的三十车金银和八千余斤异彩钢!
颁州是长安以北的重镇,自从几个月前从突厥人手中光复后,一直担负着中转大唐西部各州、道向长安输送金银赋税的重任,此地出现次匪,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意味着李二手中将损失天下近四分之一的财赋。
甘林担心的还不全在于此,“八千余斤异彩钢”这行字跳入眼帘时,他的心猛地一震:这八千余斤异彩钢必是泾阳匠作大营新冶,泾阳后山有最优质的铁矿,泾阳异彩钢也是至今按甘林新法所冶的钢材中品质最好的。这八千余斤新钢原本是计划运到“龙吟坪”谷中为后续新练之兵打造装备的。这要是落到了颉利手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去一趟”
甘林冲着李二一拱手,李二用手拢了拢满头银丝:你们聊着,联回宫暂歇半日,这连着三天就没睡个囫囵觉!
此前,对新兵初成后是先打颉利,还是东胡,亦或是其它,甘林抠破头皮也没想出来,这下想都不用想,首个打击目标自己冒了出来,撞到了枪口上。
带齐薛、皮二将,率着四百名虎骑新军,甘林打扮成校尉模样,赶着一队伪装成拉着贵重财货的大车,向着颁州出发了。
以四百人小试牛刀,看看新练之兵的战力如何,正是甘林此行的目的。
长孙冲、房遗直和杜构这三个小子也是必须带上的,没有闻过血腥味,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是绝对成不了名符其实的大唐勇士的。甘林要给他们补上这一刻,帮他们找回血脉中的勇武基因!
……
已经是十月的颁州大地,本该满是待收获的庄稼的肥沃田地却满是茅草和荆棘,中间稀稀落落的长着几丛野谷。远处看到几个村落也是残垣断壁,毫无烟火气。一年前,大唐军队与突厥颉利的军队在这里征战厮杀,唐军虽然惨胜,但突厥人却将原先富庶的颁州之地数千里扫地无余,已非人间气象。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甘林看到周边的凄凉景象,正有感而发。身边一左一右的薛仁贵和皮三定却丝毫不敢走神,紧紧得盯着慢慢行进的车队,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并随时检查有无人员或牲畜掉队。
突然前队一阵喧哗,皮三定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宛若白猿一般。一夹马肚,疾驰向前,飞快的就到了车队前面。
薛仁贵也抽出长刀,护卫着甘林,长孙冲和其他几个人也一齐亮出了手中的家伙,作好了应变的准备。
三定打马到了队前,只看到十余个护卫手持横刀,围作一团,当中一人趴在地上,身上抖得跟筛糠一般,只是不断磕头,一个篮子歪倒在旁边,里面还有一些残剩的野谷,地上撒得到处都是。
见得皮三定纵马而来,旁边有人牵住马匹,大声禀报:“将军,此人在路旁草丛中躲藏,鬼鬼祟祟,想是盗贼的探子,被某等擒获,如何处置,请将军和候爷决断。”
皮三定眉头一皱:莫不是匪类的探子?!
翻身跃下马来,用脚拨了一下篮子,见其中只有一些野谷,心下稍稍放宽了些。这么看,倒不象是匪贼中人。
“抬起头来,你是哪里人氏,为何在路旁草丛躲藏。”
皮三定厉声问着。
那人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众人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原来此人长得本也端正,只是饿脱了型,脸皮下几乎就是骨头,一看仿佛骷髅头一般,两眼之中仿佛两团鬼火,飘飘乎乎没有人气。口中回话声音低微,众人听不清楚,依稀就是“饿,食”两个字眼,看他身上并无衣裳,只是披了一块破葛布,里面也藏不住甚要紧事物。
甘林从后面打马而至,见到此景,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看来并非盗贼探子,放他走吧,三定!”
甘林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对长孙冲说:“拿两块胡饼来,给他。”
说罢也不顾那人不住磕头感谢,往车队后头去了,谁也没看见,一滴酸泪从甘林眼角滑落。
“没想到杀伐果断,连扬名天下的候爷今天怎么心软了。”
杜构靠在车板壁上低头擦刀,旁边的房遗直凑过头来说。
“心软,你没看见咱候爷杀突厥人时,能生吃了人!”
皮三定冲着两个新兵旦子就是一鞭子:“都给老子起来,就时候待在车上,就是找死!”
“彭!”
话音未落,一声无羽的怪箭就贴着杜构的头皮射到了车板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