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兵部匠作营回城,甘林没去候府,直接去了前隋旧坻,一则那里僻静,再则也就近可以看看“连锁营商”大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回出城,甘林对大唐军工的最高水准有了底,心中大安,看来这个“连锁营商”大会可以突出一下“兵”味,把军工产品推上前台,让大唐军工领跑整个商业。
在众人眼中神秘莫测、夺天地造化的制冰之艺和此刻风靡长安的各色新奇的冰产品,不过是大手笔中的润滑剂。
甘林的眼中,心中,从来都没有偏离焦点:战争、胜利!
下午的试射,也让甘林决定在适当的时机把独家秘制神器“火龙出岫”交给陈布雷和他的兄弟们去完成。
这是大唐预留的克制后手,也必将成为匠作营军工技艺从冷兵器到火器的又一次质的跃升!
对突厥、吐谷浑,甚至包括以后的倭人、高丽人窃取大唐核心机密的可能性,甘林必须提前预防。他必须确保万一“三千斤石砲”和“落地雷”的核心技术落入敌手,“火龙出岫”能一击制敌!
一想到后世的日本人偷得了中华国粹“景泰蓝”的制作技艺后,大肆冲击国际市场的教训,甘林就恨得牙痒痒,国人有时候善良得近乎愚蠢,类似教会恶徒反“坑爹”的蠢事,从自己手里就得杜绝。
参照后世“火焰喷射器”的原理,把“火龙出岫”的图形绘制完,又配上了详细的说明后,甘林忽然觉得十分疲惫,径直回到自己房中。
一推门,竟看见程处默两口子正在铺床放行李,这俩豺狼,竟从候府跟到了这前隋旧坻,还认准了甘林的房间,非得捷足先登。
把鸠占鹊巢的臭不要脸踢了出去,甘林一头倒在榻上,不觉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外敲门,起身开门一看,却是薛仁贵和皮三定。
仁贵看看四下无人,轻轻走到甘林身边,在他耳边悄声而语:“找到雄柯了!”
“噢!”
甘林眉毛一挑,立即从半睡眠状态醒了过来,冲着薛仁贵身后张望着:“他人在哪里,你们怎么不把他带回来?”
“他不愿见您,说是‘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三定急了,还跟他过了拳脚”
薛仁贵拉过躲在后面的皮三定:“喏,着了雄柯一掌,半边脸青了!”
“那小子不也中了我一记飞腿,成不成太监还没准呢!”
一直侧面向着甘林的皮三定猛地抬起头,大声嚷嚷着,满脸的不服气。
只看一眼,甘林就紧咬着嘴唇,浑身抖个不停:自打三定出道跟了自己,可从来没吃这么大亏,这淤青怎么也得耗费三瓶“云南白药”才能见得人。
“你还别说,那家伙跟三定还真是对脾气,彼此打得都带了彩,最后却抱在一起又笑又哭,一个头磕地上,给我又捡回来个小兄弟!”
薛仁贵越说越兴奋,直到甘林急得把巴掌举了起来,他才猛然想起什么似地边往后退边回答着候爷此刻最关心的问题:“人带回来了,就在后院呢,说是要从神策军宿卫一步步干起,不愿仰承其父荫泽!”
看着甘林不说话,面凝如水。薛仁贵赶忙转了话题:“客人们来得差不多了,那几个腰粗的就住在咱们旁边的客栈里,候爷看晚上饮宴如何安排。”
“虎骑军调来了么?”
甘林淡淡地问了一句。
“程知节元帅早就带过话来,说您但有所需,只要开口,兵部即刻就办。更何况还有皇上的旨意在。下午您去匠作营时,三定持兵部大令,调得五千兵马,已在旧坻东门外扎营”
听了薛仁贵的禀报,甘林也不答话,径直走到房门口,隔着墙头向着虎骑军临时营地的方向张望着。
三定办事越来越有章法,甘林看见府坻东门方向战旗如林,刁斗连绵,把个五千人的阵势排布得象五万人一般,威武雄壮,气象森严。
远处残阳如血,映在虎骑军的旌旗上,仿佛那旗帜被血浸透了,更觉得一股萧杀之气,充沛天地之间。
甘林轻轻地颔了颔首,口中冒出一句中学时候的唐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说到这里便卡住了,眼中不禁有些湿润,后面两句塞在嗓子眼,怎么也念不出来了。
人们常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商界,对商人似乎尤其如此。此言诚然不差,但其实人也不总是功利,有时候把家国之间的血肉联系讲透了,拉近了心的距离,感觉到位了,功利反而显得不甚重要了。
甘林的心中,自己本就是一介武夫,不经意也好,不得已也罢,机缘巧合中介入了商海,为李二、为大唐聚才。
既然无可选择,那他也要以武人的方式在商海一展拳脚,而这一招一势,在商言商,最终的落脚点却在一个“军”字上,这是他心目中筹划的“连锁”的魂。
他要用这些百战余生的虎骑军将士身上的累累伤痕,用他们傲视一切直面生死的眼神唤醒豪商巨贾们心中的家国意识。
即是武夫,其目光就必须始终聚焦在大唐和中华民族的利益上,而维护这种利益永远是激励武夫前行的动力源。国家的利益延伸到哪里,他的使命任务就拓展到哪里。这一路从陈仓到泾阳,到长安,见到的太多太多的苦难和屈辱让甘林认识到一个泣血的道理:富国不强兵,到头一场空。没有武备,再繁荣的经济,再灿烂的文化,也会成为一堆瓦砾!
“士农工商”,在大唐的社会地位排序中,商,永远排在最后,他们即使可以和王公贵族搂肩搭背,把酒言欢,但当利誉链条断裂后,他们又会象嚼完的槟榔一样,被人随口吐出。
甘林要把这个道理注入大唐的每一个子民的心头,包括这些日以经营为事的商人。在他眼中,这些在商海中打拼的商人褪去光鲜的表面色彩,内核就是一个战士,在他们心中,必定也涌动着最炽热的爱国情怀。
能撞击出这朵最亮丽的火花,哪怕一单生意没做成,一个生意伙伴没留下,这个“连锁营商”大会也是完完全全成功的!
爱国主义和身为大唐了民的自豪感是一种既朴素又宏大的情感的自然流露,也是一种深沉而持久的粘接剂。
这是甘林手中最好的钥匙,而现在,是推广军民“连锁营商”的时候了!
过了半响,甘林回头对薛仁贵吩咐道:“你去安排酒菜,要好,再把长安城都尉以上的军官全请来。我亲自去请两位门神爷和知节元帅过来,对了,匠作营的陈布雷、营官,还有营中各坊的兄弟也要各叫一些过来。别给候爷省钱,不怕人多。你去办吧。”
薛仁贵抱拳称诺,转身而去。
挑日子不如撞日子,就在大家猜测着“招商大会”选在哪个黄道吉日的时候,甘候爷的大会以夜宴的方式震撼开场了。
地点不在鬼宅,不在候府,不在“雅仙居”,不在一切大家可以想象得到的地方,而是在东门外的虎骑军大营。
天刚擦黑,虎骑军临时营地辕门和前后侧门全部被宫中派来的侍卫全副武装戒严了,少数几个下午得到消息就在大营四周转悠,想瞅空从鹿栈空隙外溜进去占位者都被礼貌地请到了外围。
卯时刚过,所有接到请柬的商家都已经聚集到辕门前,他们的仆人,加上未弄到请柬者,想看热闹时,上千号人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蠢蠢欲动的人群都只能在冰冷的侍卫面前止了步。
神策军和匠作营的将领们,却可以不凭请柬入场,他们身上的刀疤、枪眼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辰时差一刻,大营中响起了隆隆的鼓声,紧闭的辕门在大家望眼欲穿的期待中终于拉开了,长孙冲和一名手执笔墨的军中书吏闪身从营内走了出来。
长孙冲拱手向四下里虚揖了几下,算是跟大家打了招呼,随后扯着嗓子宣布这场改变大唐商业模式和军工生产的奇特夜宴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