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楠想着——
鬼尸王和鬼尸们兴奋的吼着——
而承业就在这生死恍然间,看到了一人。
这人他曾见过,是那个手拄禅杖不断前行的苦行僧,他追上那个苦行僧,那僧人对他笑笑,一边走,一边讲手掌平摊在承业面前给他看,苦行僧的手掌枯槁,粗糙,手心中空无一物,甚至连人类的掌纹都没有,光滑的就如一面镜子,承业低头看见镜面中倒映着他自己的模样,仔细再看,他站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饥渴难耐,烈阳如火,正在焦急的寻找着水源,他不解,看了看苦行僧。苦行僧仍然笑眯眯的看着他,低头再看,仍是那个沙漠中的自己——无助、绝望。
承业心道,这样下去一定的活不成了呀,为什么要身处绝境呢?这茫茫沙漠中,如何自救啊?要是有水就好了。
正想着,沙漠骤然变成了汪洋,他挣扎在惊涛巨浪之中,眼看就要被大浪吞没了,承业心想,水倒是有了,可也太多了,一点就行,自己瞬间又回到沙漠,不过眼前是多了一汪清水,承业捧起清水,喝了一口,清水甘洌,镜子中的承业倍感舒爽,但是火热的沙漠让他仍然绝望。
他心料这个沙漠看来是走不出去了,可是走出去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如同这沙漠一样,让人心力交瘁,痛苦不堪,不如就在这吧。
想到这,镜面中的自己在沙漠中盘膝而坐,一阵狂风,黄沙四起,平静之后沙漠中空无一物,承业心道:“这样最好,再也不会饥渴难耐、心急火燎了。”
如释重负的承业再看苦行僧的手心,镜面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苦行僧的手也归于平常,枯槁,粗糙,布满了老茧。
承业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跟随苦行僧,随地盘坐下来,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金色铜人,金人在他眼前打了一套掌法,掌法很是简单,草草算来,只有六招。
承业内心豁然开朗,他缓缓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现实,
他的身体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随着意念,他轻易的盘膝坐起,双手合十。
正在欢呼鼓动的鬼尸王甚是惊讶,没想到这个人法力不怎么样,生命力倒挺顽强。
但是惊讶归惊讶,出手还是要出的。
当下抡起骨掌拍向承业。
承业目光坚定,表情肃然,不惊不惧,缓缓伸出左手,与鬼尸王的骨爪对在了一起,时间仿佛就在这个一刻静止。
承业面前出现了一位样貌俊秀的男孩儿。承业笑道:“图比。”
那男孩儿跑过来皱眉道:“是你?我这是在哪?你为什么拦着我?我告诉你,你如果再捣乱,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承业笑问道:“杀了我们对你有益处?”
“杀了你,就没人拦着我杀迪楠了。”
“杀她又有什么用?”
男孩儿恶狠狠的道:“我们被迪楠用魔咒困在这个身体里,想死死不掉,想走走不了,眼睁睁看着身体一天天的腐烂,变质,我却无能为力,只要杀了她,我们就能从魔咒中解脱,我们就能获得自由!”
“冲出了这个身体,自由之后,你要去哪?”
图比甩开手道:“我随便去哪,这不是我的身体,我要去投胎,我要拥有自己的身体,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从一个身体,又换到另一个身体,这难道就是你说的自由吗?”
图比抓住承业的衣领,瞪着眼睛问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是自由?”
承业收起笑容,淡淡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放下杀心,放下一切,你才能真正的获得自由。”
男孩儿一把推开承业,怒道:“我不杀了迪楠,她就会让我继续杀人。”
“你看……”承业从怀中拿出金碟,碟子平放在手中,图比低头看向碟子,碟内茫茫无际,空无一物,疑惑的道:“什么都没有……”
承业两眼放光,他没想到图比竟然直接看到了这一层,心中替他高兴,遂道:“对,就是什么都没有,也可以说什么都有,比如说,你要的自由。”
“你是说……”图比似乎想到了什么,空间就在此刻崩塌。
废弃船厂铁台之上,承业周身被金光笼罩,以他为中心,金色涟漪骤然荡开,如同金色的海洋。上百只鬼尸体内黑气升腾,而后融入金光,最后连同鬼尸顷刻间化为虚无。
几百道鬼魂腾空而起,在空中一同向化作金人的承业行礼,报以微笑,随后升上天空,化作点点星辰。
终于脱离鬼尸的身体,化作灵魂的图比,微笑的看着盘坐在铁台上的承业,高兴地道:“多谢了。”说完如流星升上了天空,消失不见。
空地入口,一道黑影一闪而没。
如同白昼的废弃船厂终于归于黑暗,承业缓缓睁开双眼,仰望星空,展开微笑,这点点繁星之中,有多少正在看着他。
跳下铁台,来到迪楠身边,轻轻的抱起她,小心翼翼的走下了废墟堆。回到空旷地,发现承志的钢叉已经不见,想必是承志刚才来过了吧。怕是这小子不放心,一直在外面看着了吧。承业会心一笑,摇摇头抱着迪楠,向船厂入口走去。
迪楠目光晶莹的看着承业,轻声道:“那是什么掌法,好厉害,一掌就破掉了我的控尸咒,同时焚毁了鬼尸。”
“六道轮回掌。我并不厉害,厉害的是图比和那些鬼尸,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能够顿悟,真是难得。”
迪楠掩面轻笑道:“图比?这个小鬼,他能顿悟什么?”
“简单的说,他或许是明白了,就算他杀了你,解开魔咒,从鬼尸中出来,最后却还要再入六道,再次经受人间疾苦,生老病死,仍然要经受腐烂,发臭和无尽的轮回。只有无欲无求,方能无悲无喜。”
迪楠不解的道:“可是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欲望和需求呀。”
“没错,所以他们放下了心魔,脱离了困顿,选择了不再‘活着’。”
“不再活着?怎么才能办到?烟消云散吗?”
“不再活着,就是永远活着,简单点说就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啊——这么说我就懂了。”
“是的,其实这么说也是局限了三界五行,真正的含义远不止于此”
“啊呀!被你说的头疼。”
“那我问你,你还要杀我吗?”承业站住脚步,低头问怀抱中的迪楠。
迪楠面色苍白,直直的看着承业调皮的道:“这个,得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