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王府的马车里,身体跟着车厢有节奏地轻轻摇晃,我闭上眼睛好好休整了一下,心里盘算着我的脱身大计。
身为前JD公司的人事主管(呜呜好伤心,先让我哭会儿),我对论如何发挥人力资源优势最大化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但是到了古代,我就蒙逼了!虽然有着宁依依的全副身家,加上我活到三十有六的人生阅历,倒是能应付个一二。可要论操作一盘大局、设一个圈套阴谋,臣妾做不到啊!哎——人家那些自带金手指穿越的是前世积了多少德啊!分一点给我成吗?我盘算着还得找几个有实力的合作者才行。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嘛!嗯嗯,我心里打定主意,眼前不正好有一个嘛!就先从他身上下手!
南阳王府与宁国公府相距甚远,横跨了几乎半个京城,等回到了王府已然到了掌灯的时辰,确实晚了点。我低头踏出车厢门就望见府门候着的王府大总管宋清风,心下有点诧异。
此人年岁不大,处世老道,衣着得体,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倒更像个教书先生的模样,话虽不多,却是个厉害人物。据我所知赵霂自视甚高,在出宫建府、自立门户多年之后,处事更是雷霆手段,很多人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可偏偏这个三十好几的无名秀才被他相中,请来当上这偌大王府的大总管,处理王府大小一应事务,可见其人是真真得了他的青眼。见过他两回,一次是宁依依本主见的。那是大婚次日,他带人来更换婚庆物什,要知道有谁家新婚第二天就撤去花床喜被的,独守了一夜婚房的宁依依会是个什么情境?他却能镇定自若,从容指挥下人有条不紊地干活,此等定力非常人所及。还有一次,就是我刚替代宁依依被救醒那会儿,是他带着府医过来查看的,虽没见着正脸,可那个没有起伏的镇定声音却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秦姨和雁儿拥着我走到了府门前,宋清风礼貌周全地行礼,说道:“宋某在此恭候王妃!”
呦——还是个清高的奴才!可语气里倒没什么恭敬的意思。我冷冷一笑,我不过就是这王府里的摆设,没人拿我当回事。倒也不着恼,伸手免了他的礼,“这大冷天还劳烦宋大总管专程在此迎候依依,辛苦你了!”宋清风身形微微一顿,接口道,“谈不上辛苦,王妃严重了!”
“既然不辛苦,那就烦劳宋大总管替我向王爷递句话,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这恐怕不……”宋清风想也没想就要拒绝。
“你且不要推辞,换说别人请不动王爷我信,但你——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告诉你家主子,只要他肯来,定不会叫他失望!”
“……”
“谢谢啦!宋大总管!”我没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我们走——”脚下未作停留,就直接向二门走去。
秦姨和雁儿愣了愣神,连忙向宋清风行了礼就跟了上来。
留下宋清峰独自一人在那纳闷。和王妃接触的少之又少,她的心思实在难猜。就比如撤去花床喜被那次,虽说她脸色异样,可终究没有闹出事来。再来一个正经王妃住在那样一个偏僻地界,连洞房王爷也没进,却也没有任何怨言传出,她这是怎么做想?王爷的心如海底深,她想探底,恐怕是难啊!
没有乘小轿,全靠两条腿走路。我住的小院在王府内院的最西头,名字倒还挺有诗意——听雨轩,可地方偏得怕是连一些有脸面的下人住得都不如。七绕八绕的,加上晚间化雪又冻上了,路可真难走。我们三人相互扶持着都一步三滑的,没有半刻时辰怕是走不到了。
秦姨怕我冻出个好歹来,止不住埋怨我为什么要耍性子,拿自个身子开玩笑。
我笑着拍拍秦姨的手,“不妨事!摔个大跟头才好呢!我啊是应该吃点苦头,长点记性了!”
“小姐,这话怎么说的,您吃的苦还少啊?!”秦姨垂着眼帘,闷闷地说。
“雁儿,赶明儿再下一场大雪,咱们打雪仗,就跟小时候一样可好?”我急急换了话题,不然又徒惹秦姨伤心。她一直以来就担心我,听到我又要找赵霂,就生怕我会再受什么委屈。
“好咧!只怕小姐不是雁儿的对手了!”
“那是,你瞧你中午吃得那样多,肚皮快撑破了吧!那盘红烧肘子眼见就进你一人肚子里去了!”
“小姐,您尽取笑雁儿,秦姨还吃了呢!哪是我一个人独食了?是城伯的手艺太好,好吃得根本停不下来。”雁儿夸张地说。
“呵呵,秦姨就吃了一筷子好么!贪吃还给自己找理由!你自个炒的青菜和老腌菜菜帮子似的,还不是一吃两碗米饭进肚了!”
“小姐,那个,那个真的是老菜帮子呀!咸咸的挺下饭的呢!”
额——
“雁儿,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啥时候也能把老菜帮子炒出鲜味来,我就让城伯收你为徒,怎样?”
“好,好,好!小姐!我一定努力,反正咱院里有的是老菜帮子,我一定能炒出像样的口味来。”
“小姐你太为难雁儿了,老菜帮子再怎么烧也是老菜帮子,还能烧出什么鲜味儿啊!”秦姨替雁儿辩解道。
“秦姨,您老也得学学做饭成吗?人活到老学到老嘛!我也好换个口味尝尝。我们秦姨啥都好,裁衣绣花煮茶舞剑,还会做糕点,怎么单就不会做饭呢,这太奇怪了!”
“是啊——雁儿也觉得好奇怪呢!”
……
三个人自顾自得在湿滑的石板路上互相搀扶艰难行进,插科打诨嘻嘻哈哈,谁也没注意在花园深处的凉亭之上那一抹淡淡的人影。
好不容易步履蹒跚地回到小院,黑灯瞎火的就留一个毛丫头守门,其他人谁也不见,三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得苦笑,怕是屋里比这外头还要冷上三分。
毛丫头抱着手臂,头挨在门框上打盹,雁儿轻轻推了推她,她迷迷糊糊醒来,一见是我,立刻就跪下行礼。我把她扶了起来。只见她约莫十岁模样,可能是太瘦小了,年岁应该会长一些,眉眼细淡,不是十分好看,双颊冻得通红,身上是三等丫鬟的服侍,像是刚领的,大小极不合身,手脚处都卷起了数道,整身衣服随着她的动作都在晃荡,像个唱大戏的。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我问到。
“回禀王妃,奴婢叫小莲,今年整十二岁了。”倒是个懂礼数,口齿伶俐的小姑娘。“院里其他姐姐们都被别的主子叫去帮忙了。奴婢原是负责东花园洒扫的,临时提成三等丫鬟分过来伺候王妃,这里给王妃请安!”小姑娘像模像样地施了个礼,立直等着我吩咐呢。
我一时哭笑不得。我这院里除了从国公府带来的秦姨和雁儿贴身服侍,还有个男丁小顺儿,是城伯的养子,他白天打铆在二门上候着,主子发话是可以进到我院子里传话的,晚上就得统一住在王府下人房,跟现代上下班一样,包食宿的那种。按王妃的礼制,原应该有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十二个三等丫鬟,以及负责洒扫、看门的婆子小丫鬟若干。可偌大的王府内院并不归宁依依管呀,丫鬟们见伺候的主子不给力,王爷不闻不问,掌权的柳侧妃还暗地里使拌子,不好开展工作。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便纷纷跳槽了,只剩下一个一等丫鬟春兰和一个二等丫鬟秋泽坚守阵地。倒也不是她们向着我,是实在没地儿去啊!她们是从外面买来的,虽说在王府也伺候了几年,可毕竟不是有根基的,只得在我这干耗着。我这里的伺候也常是敷衍了事,大家心知肚明,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混过去了。这倒好,我才出去一天,就挥挥衣袖连个招呼都不打,撂挑子不干了。难怪宋清风例外地在府门候着我,还有这茬原因在里头。弄了这么个小毛孩顶替,也亏他想得出来!
“小莲,别守这儿了!”雁儿气呼呼地拉着她。
“王妃?!这是——”小莲一愣,咚一下就又跪了下去,“您别不要小莲啊!”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小莲什么都会!真的!求王妃收了小莲吧!”毛丫头跪在地上动也没动,小嘴说着话,小眼一瞬不瞬地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我,生怕我说不要她。
“谁说不要你啦!雁儿的意思是不要守门儿了。这天寒地冻的我让你进里屋服侍可好?”
“啊?”她一下捂住嘴,生怕自己失仪,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三等丫鬟就能进屋伺候了?!
雁儿一把将她拉起来,“我们小姐可不讲究这些个,你就放心跟来吧!”
秦姨也上前拉住她瘦弱的小手,摸摸她有些毛躁的头发,“还这么小的娃娃!咱们进屋去吧!”
待到我们进了屋,却发现一点都不冷,那炭火烧得正旺,发出暖暖的光。雁儿点上灯,屋里洁净,连床铺都暖上了。秦姨回我热水也备好了,无疑是这位新来的小同志干的!大家顿时对她充满好感。做好事的小同志还不自知,立在门口,紧张地手搓着袍角不安道,“王妃,奴婢——奴婢自作主张了。”说着头就垂了下去。
在外面看不真切,现在到了明亮处,发现小莲还真是小啊,原本的拘谨就更放大了。只是她的所作所为透出她是个顶顶机灵的孩子,心里有成算,我呀打心眼里喜欢起她来,“快进来!你自作主张的好啊!”我坐到桌前,小炭炉上正温着姜茶,满满姜香,顺手就给自己倒了杯,一气喝下,从口到胃,一路都暖起来了。
小莲以为我说她呢,扑通又给跪上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秦姨将我湿透了的绣鞋换了下来,交给了雁儿,又把早就凉透了的手炉塞给了小莲,详装生气地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们王妃可不喜欢,跪着作甚,还不快去加炭!”
小莲惊喜得抬起头来,见我们都笑吟吟地看着她,她的小脸立刻就舒展开了,透着喜意,“哎!”忙不迭地站起来,迈着小细腿就跑了。
雁儿拍手直乐,“我原就不指望春兰和秋泽姐姐,以为要忙活到下半夜才能安稳,没想到多出个小莲儿,还这么能干,额弥陀佛,老天待我不薄啊!”又做双手合十,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
“你呀,又懒又笨又馋,我看小莲比你强多了!”
“我看也是!”秦姨也插了句嘴。“只是不知道她的底细,小姐!”
我又倒了一杯姜茶,递给秦姨,“我这一亩三分地该来查探的都查探过了,这么个小丫头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你和雁儿警醒着点就成。”
“嗯,省得了!”秦姨慎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