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没有想到,宋云会主动上扬子湾来寻他。
彼时,他正专注地擦拭着手下人新近从国外送来的手枪。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缝,一片细小阴影走进,宋祈以为来的是小跟班陈松,近期因为宋云的事儿他心情也不怎么爽快,吼了一句:
“还找不到季岩老婆就给我滚出去!”
对方不吭声,宋祈不耐烦地抬头望去,心想陈松你特么是要翻天吗?然后就呆住了:“宋云?”
俊容上先是出现了一抹喜色,随后又让他硬生生绷了回来,索性低头不看她,继续着手上的活儿。
宋云也不说话,如此安静的氛围快把他给逼疯了,终于按捺不住,动作凶狠地将擦枪布扔在长条几上:“你来做什么?”
“道歉。”宋云诚恳回答,自个儿都快笑抽了,拼命做出十分狗腿的表情。
宋祈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模样,心想道歉有你这样道的么?冷不防宋云突然蹲下来,扒着沙发扶手,说道:“我错了。”
柔柔软软的语气,波光潋滟的小眼神儿……宋云,你确定你是来道歉,而不是来勾人的?宋祈快速别过头,无痕无迹地咽了口唾沫。
他这是又傲娇了?宋云见他不为所动,继续认错:“我性格冲动,听了四眼妹一面之词,就误会你,跑来拿枪指着你,小祈,这件事是我错了,你要杀要剐我都认……”
宋云态度诚恳,宋祈却“呵呵”冷笑:
“误会我?宋云,如果这件事搁在孟庭西身上,你的性格应该冲动不起来了吧?”他掷地有声,下了结论:“说到底,我宋祈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
他还想说“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可话在嘴边徘徊,愣是说不出来。
又来了!不管是什么事,他总能扯到孟庭西身上,然后顺理成章推导出“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的结论!
宋云感到头疼,捏了捏眉心,在他身旁坐下。在众人眼中身居上位、气势非凡的男人,在她面前却一如旧日少年时,性格偏激而又执拗,像是一头随时都会暴怒的小兽。
“什么也不是?宋祈,苍天有眼,我宋云待你如亲弟,如家人,我能舍命救你,也能为你将我所有的东西和地盘拱手奉送给他人,甚至为你杀……呵呵,临末你却说什么也不是!我曾经给小藜说,我宋云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父母,对得起你这个兄弟,对得起姓孟的,唯一对不起的,只是我自己!现在看来,我全错了……”
这几句话戳在宋祈心上,他无话可说,只是伸长手臂去抱住宋云。她对他的好,他怎会忘记?无奈他们之间多了一个孟庭西,再心心念念的事儿也变成了不可能。
四年前他想过放弃,是因为自卑,他没办法给她一个男孩该给心爱女孩儿的幸福。可四年后他高高在上,俯视着所有人,也包括她,他没办法逼迫自己放手,所以他要使尽手段去争去抢。
宋云推开他,说:“宋祈,以后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你要是还愿意叫我一声云姐,我欢迎,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宋云走出别墅,迎面就碰上了刚回来的陈松。见着宋云,陈松心里一喜,想着这尊神能自动送上门那可太好啦,没准儿祈哥心里一舒畅就不追究他办事不力,迟了一步,让季岩老婆凌雨檬又跑了的事儿了呢……
宋祈两手搭着,手肘搁在膝上,手背撑着额头,表情看不清楚,周身冷气环绕。陈松进来,磕磕绊绊说了些有关寻找凌雨檬的事情,宋祈也没听清,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口气说不出来的悲伤,陈松心里一咯噔,难道是和云姐之间出什么事儿了?赶紧背着宋祈悄悄给藜姐通气儿,相信不出半个小时藜姐的身影就能出现在扬子湾。
宋云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四年前的宋祈,有一次她问宋祈:“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讨个弟媳妇啊?”
这纯粹是玩笑话,那时候的宋祈才十六岁岁,少年红了脸,挺直身子立在河边夕阳下摇头。十八岁的宋云拍了一下桥栏,学着家长的样子叹气:“吾弟连个媳妇儿都找不到吗?”继而斗志满满,十分霸气:“我宋云的人,谁不想嫁?你要看上谁了告诉姐一声,我亲自去谈!”
可宋祈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回想起他当时的幽幽目光里似有哀怨,那时候宋祈应该已经存了别样心思了吧,她视他为弟弟,可他未必肯将她一直看做姐姐。想到这儿,宋云叹气,为她四年前在感情上的迟钝和愚笨。
正在阅读资料的孟庭西时不时瞟一眼,很快发现了宋云的不对劲,终于忍不住搁下手上的东西,伸手对着宋云的头发就是一通“摧残”,迫使她关注自己。
“你在苦恼什么?”孟庭西问她。
宋云一巴掌拍开他的魔手:“还不是因为宋祈……”
孟先生心里一紧,嘴里哼哼:“又是那个不要脸的凤梨头?”
这语气,这形容词……宋云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组织好心里想说的话,这时候门上却传来三下手指的叩击声,孟庭西起身开门,来人先伸出手去,孟庭西一惊:“和书生?”
随后宋云也看到了这位不速之客,中等个头,身材瘦弱,脸貌周正,眼下长有一粒泪痣,他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十分腼腆的感觉。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此刻身着一套浅灰色西装,发型一丝不苟,倒有几分都市精英的气质。宋云认得出,这位是四年前因男朋友的缘故曾有过几次照面的陈俊和。
陈俊和是当年孟端他们宿舍里最有书卷气的人物,据说成绩一向拔尖,是因为高考失误方才和北大失之交臂,为此还哭了整整两天。来到大学后,他当即宣布学校图书馆晋级为他的“初恋情人”,要和图书馆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天天泡在里面,连带着镜片儿也厚了不少。
宿舍里张开敬重英雄人物,自然看不起陈俊和这号文弱书生,虽然喊他“和书生”,却遮不住那股轻视味儿。
生活上张开就以捉弄、取笑别人为乐,当他第一次捉弄孟端,在孟端打的饭菜里悄悄吐了几口唾沫拌上时,陈俊和那厮给孟端“通风报信”,导致孟端把他按在柏树林里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自此以后张开就将陈俊和视为“背后捅他一刀”的小人,总趁着孟端不在宿舍(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因为孟端和宋云谈上了恋爱的缘故)的时候,捉弄陈俊和,大多数时候陈俊和都是忍气吞声,偶尔也会用他特有的方式还击。
例如有段时间张开迷上了《三国演义》,读着读着张开对陈俊和说:“如果到了三国,老子肯定是张飞,你么……就是庞统。”
“为什么不是诸葛亮?”
卧龙、凤雏,他陈俊和为什么不能是卧龙?
“诸葛亮那么帅,自个儿撒泡尿照照,你行吗?”张开将翻开的书扣在他头上哈哈大笑。陈俊和也笑了,又一脸小心地说:
“张开,其实我觉得你更像是诸葛亮。”
“是吗?”张开狐疑地问。
“当然!目前你已经能够达到诸葛亮的三分之一了。”陈俊和点头,张开乐得大笑,正准备说一句“算你小子识相”,陈俊和突然补刀:“你达到了诸葛亮三分之一中的诸,还差葛亮,加油。”
张开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明目张胆骂他是猪呐!立刻跳起来不解气地踢了陈俊和几下。
谁也不会相信,四年后这个文弱书生爆发出了惊人一面,成为宁成资身边最明亮的“智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