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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此时之友(一)

寒铺原野,雪漫山川。大路之上,唯有一辆蒙着厚厚的防寒毛毡的华贵马车不紧不慢的在雪中行走。

车厢前在雪中赶车的普普通通的赶车人也是喜气洋洋,虽然这样的天气里驾车绝非乐事,但是兜里沉甸甸的报酬足以让他一路喜笑开怀毫无怨言了。

小蚯蚓在车中拿出一个制作精巧的小炭火炉,这小火炉是名家制作,内置特殊的炭火,但还得要双手轻轻的搓动,注入真力,用不多久就能将冷水烧沸,既是烧水之物,又是练功之物。小蚯蚓举杯缓缓倒出一杯热水,独斟上一杯融融香茶,挑起毛毡窗帘的小小的一角,向外面展向无际的雪景望去,美美的享受这次旅程。裹衣蜗居于天地寒风冻雪之间一个小小的温暖巢穴之乐,对他来说,不是钱所能衡量的。

小蚯蚓花光了所有的钱在这次旅途上,就是让这次旅途是如此温暖、惬意。这些钱是他上一次刀尖舔血拿命挣回来的,也正是因为挣钱如此不易,他养成了一个一挣来钱就全部花光的习惯,因为他心里总是隐隐觉的,如果不享受,恐怕以后永远也花不着了。

虽然自己挣钱不易,但小蚯蚓深深知道,前面的赶车人挣钱,靠的是常年的劳累和辛苦,一点点挣回来的,所以从来就舍不得花。这也正是自己和他的区别。

当小蚯蚓正在撩帘赏雪神驰仙境之时,却远远的看到前面雪地中一个身形利落、带刀独行的年轻少女,这样的雪天里,没有一身好内功,别说远行,一般人就连出门都困难。另外江湖之上,用剑的女子居多,用刀的倒为少见。

若说小蚯蚓的一个特点,就是好奇心太重,虽然这特点常常将他带入险境,可是他认为如果不好事,那人就一定会太孤独了。

她为何要在这寒冷的雪地之中独行呢?小蚯蚓的好奇心已经来了,何况她的背影还那么漂亮。

小蚯蚓叫赶车人在她身边停下,他向帘外喊道:“天寒雪冷,请姑娘上车,让在下带你一程!”

那带刀女子也没客气,当即就上了车。就在小蚯蚓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天寒雪冷,有此佳客。。。。。。”小蚯蚓正举杯想向她寒暄,那女子却只是简简单单的说:“谢谢你能带我一程,我现在有些困了,想休息休息”。小蚯蚓忙道:“请便!请便!”

她就随手将自己的刀放到脚下,在座位上侧卧下来就合上眼睡着了,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顺便搭车而已,别无谈天交友之意。也看来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非常的疲惫。

小蚯蚓看着熟睡的她,不禁仔细端详起来。她乌黑的长发上梳着几条细辫,辫尾处绑着两点彩绳,面容秀色绝人,但野性不驯,绝非软弱之人,刀鞘刀柄皆乌黑,灰色棉布衣,坚硬牛皮靴,看不出门派族徽,但是看的出放在熟睡的脸侧的手明显的强劲有力,有着常年拔刀的坚韧。

想来她如非逃亡,变是艺高了,但更像后者,因为若不是有些本是,又有谁敢在这样的雪天孤身行路,又上陌生人的马车呢?她寥寥几句,言语虽然粗疏,但是客气有礼,想来并非狂人。

此情此景,真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搂过来,好好的占点便宜,小蚯蚓不禁咽了咽口水。

常常幻想是他的一个毛病,他经常不自觉的在心中幻想出一些东西来。但是,一个侠客又怎么能做坏事?

至少现在小蚯蚓努力想当一个侠客。

不知马车前行了多久之后,这位姑娘醒了过来,终于有人能和自己说话了,小蚯蚓笑嘻嘻的对她道:“你这样不怕被人非礼么?”他本就擅长调笑戏虐,说话也向来肆无忌惮。

这位姑娘正撩开毡帘一角向外看了看,天空中雪势虽小,但一直未停,她听到小蚯蚓的话后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转过来,眼睛一动不动,直盯着小蚯蚓的眼睛看着,既无羞涩也无胆怯。

寂静片刻,反而将小蚯蚓给看的不好意思了,从不轻易害臊的他不知怎么,却脸上有点发红了。

小蚯蚓心中又幻想出了这样一种情境,就像一个淑女,完全听不懂他突然之间说的话什么意思,茫然的看着他。

小蚯蚓突然摇摇头,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他把自己抬高了,事实上对方的目光可不是茫然,而是清澈,能将他看的一清二楚,就像是连他小时候玩什么样的泥巴都能看清楚。

小蚯蚓尴尬了一下,好在他口齿灵活,他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对付尴尬的情况总是能应裕自如,小蚯蚓又说道:“我见你独身带刀行走雪地,想来必定武功过人。我们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认识人,交朋友了!见姑娘如此,焉有不交之理!?”。

有人说话喜欢兜圈子,有人说话喜欢诙谐机锋。小蚯蚓见她没有虚文客套,就知道她肯定喜欢言语直白,自己说别的那就太假了!懂得怎么和别人说话是他另一个长处,他自己都有些得意,我有很多长处啊!

小蚯蚓就直说对她感到好奇,想交朋友。

她依然目光不动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小蚯蚓心里情不自禁又浮现出,她就像是个兽医,将要给一头动物做手术一样,在估量他的语气,在观察他的表情,在看到他面部某处轻微的颤动。简直不知道每一刻她就多了解自己多少。

但小蚯蚓见过的世面也多了,这种情况也难不倒他,很多一开始对他满怀戒备的女人,最后面对他都会放松下来。

小蚯蚓马上就调整好自己的语态,不再理会她的不言不语,自己继续说:“我知道,要交朋友,总得说说自己,我叫小蚯蚓,你应该也不会听说过我,因为江湖上我也没什么名气,武功低微,挣不到什么大钱,现在只是偶尔给那些豪门贵眷凑凑场面帮帮闲什么的混口饭吃”。

顿了顿,他看了看她,她还是没有说话,小蚯蚓就自顾自又接着说:“交朋友贵在坦诚,说话自应直白,说话直白其实最痛快!我是个江湖上地位低微的穷鬼。很多人不愿交穷朋友,如果你是那种看不起人的人,那就不必理我了”。

这时候她说话了:“你这马车不是挺豪华吗?”

一看对方开口了,小蚯蚓很高兴:“不是,不是!马车是我租的。我一向觉得,只要有机会,就应该抓紧享受,而不是一直受苦等老了再享受。我是个穷鬼,享受这辆马车的钱,是我不久前用命换来的,走完这段旅途,我也就身无分文了,不过到了目的地,我就能接到一档活,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我又能拿到一笔钱。”

“我不看不起穷人”。她说道。

小蚯蚓不由得笑了笑,接着又说:“呃,那很好喽!只是,我还不只是穷而已,还有我身份低微,虽然很多人会和穷人和颜悦色的说话,但有更多的人厌恶身份低微的人。

我从小穷困,身难由己,初入江湖靠拼命是完全不够的,因为没有那么多拼命的活给我,而且江湖上命也并不值钱,我只好偶尔给贵妇们做做面首,混口饭吃,我个子小,什么都小,不过这反倒成了优势,很多女人就喜欢小的,反而比那些猛男更受欢迎。所以人送绰号小蚯蚓”。

“我就是这么一个又贫困又低微的江湖小卒。”他最后总结道。

“我不看不起低微”。她依然目光直盯着他,就好像她从来不会看别的地方。

“那么你呢?”小蚯蚓很自然的将话题引了过来。

“我叫狼芳,这几天初入江湖,打算做一个强盗,抢些钱”。

小蚯蚓一愣,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半晌:“你何必为强盗?”

狼芳:“我现在没钱,是个穷人,所以要去抢,有什么不对的么?”

小蚯蚓:“你武功似乎应该不弱,你何不。。。。。。”

她就知道他心里想说什么:“我没钱就要去抢,身无分文的时候,我也不去做微薄的工作、挣微薄的钱,就和你一样”。

至少她和他有个共同点了,就是不想做和马车夫一样苦累的工作。

“你似乎。。。。。。”小蚯蚓想说你似乎不太讲道理。

“我从不和人讲理”。

“但是,我。。。。。。。”

“我交你这个朋友,但是朋友对我来说,只是在马车上这一时这一刻的朋友,因为明天,或者下一时下一刻,你我都可能都会变”。

“好吧,这一刻我们是朋友,那么我得。。。。。。”他想说前途危险。

“我不惧危险。”她把他想说的都回答了。

小蚯蚓只好举起杯子:

“干”。不过这句话还是她说的,她已经把小蚯蚓给她倒上热茶的杯子举了起来,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

小蚯蚓还能说什么呢?也只好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就像喝酒一样喝了下去。他没想过她会说这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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