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是陈晓警官,昨天和我电话联系过的,是吧?我一听你的声音就是。”他对我说,口气好像早就认识我似的,特亲。
昨天下午,分局领导决定,将死者张有财脖颈处被动物撕咬部位的皮肤组织取下来,加上从死者手表链缝隙中提取的动物毛发,一并送到“林业大学野生动植物鉴定中心”,委托该机构进行动物种属及其DNA鉴定。于是,我按着孟斌提供的联系电话,和“鉴定中心”取得了联系。我以为和我通话的人,会是一个带着深度近视眼镜,头发微秃的老教授或者是年过半百的资深专家呢。谁曾想会是这么一个神一样的人。
“我声音不好听。”我腼腆地说。可是我心里想,我的声音有那么好听吗,他只和我通了一次电话就记住了,我的声音到底什么样?真想问问他。
他微笑了一下,从左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两张名片,递给老马和我,我接过名片低头细看,原来他的名字叫袁帅。袁帅——元帅,名字起得真好听,和他的人一样,就是帅。
老马也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他,他接过老马名片的同时,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我,我知道,他以为我也会给他名片。可是,我没有名片啊!队里没给我做名片,我也以为刑警用不着什么名片,破案最重要,名片有什么用?要知道会有今天,我早就做了。
“我还没来得及印名片,工作太忙了。”我不好意思地对袁帅说,同时心里直埋怨老马:也不催我印名片,弄得我这么难堪。
“没有名片不要紧呀,”没等袁帅作出反应,老马说道,“咱们有亲笔签名啊。”说着,他拿出一张名片给我,“把你的名字,联系电话写到背面给袁主任。”他的口气好像是给我下命令似的。
我顺从地接过老马递给我的名片,从挎包里拿出圆珠笔,三笔化做两笔,飞快地写上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递给他。他双手接过名片,端详了一下,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说:“你的字写得真好。”
我的脸红了,“写得不好。”我说。
我和他的目光又碰到一起——温暖,灿烂。
“袁主任,你拿的可是我们分局最年轻漂亮的警花亲笔签名的名片,很有收藏价值哦。”老马打趣似的说道。
袁帅拿起名片,又看了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那我得好好珍藏了。”
“那上面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呢,虽然是印刷体,但也别光记得陈晓,把那个人给忘了。”老马说。
我们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已经走到实验台前正在整理器皿的小姑娘也笑了,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师傅毕竟是师傅,本来是让我挺尴尬的场面,让他这么一说,我反而像个明星了。姜还是老的辣,我打心眼里佩服起老马。
二
袁帅陪我们下楼,一直把我们送到小楼门口,目送我们开车离去。
车开出几十米远,我偷偷瞥了一眼后望镜,发现他还站在门口望着我们,微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我的心里一阵发热——他的身影真像是一颗笔直的白杨树——我的白马王子!
刚出校门,老马看了一下手表,对我说:“快到中午了,该吃饭了,今天就到我家吃一口吧。”
我有点意外,就说:“还是到局里食堂吃吧,到家里吃太麻烦了。”
“你嫂子已经做好了,在家等咱们呢。”
“嗯?嫂子今天没上班啊?”
“没有,今天她串休。她要是不在家,我还能让你到家吃饭?想得美。”老马说。
我心想,谁想得美了?是你自己想得美!
老马家就在林业大学附近,他的父亲原来是林业大学后勤处的职工,单位盖的福利房,有老马家名额,家里人就凑钱买了一套,价格肯定比市场价低很多了。
嫂子见了我热情地说:“听老马说,左队长让他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徒弟,我还以为他跟我吹呢。今天一看你本人,还真是如此啊。早就应该把你请到家里吃顿饭,可是工作太忙了,总抽不开身。正好今天有空,你就算认个门吧,以后常到家里坐坐。”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儿地对嫂子说:“给你添麻烦了。”
寒暄了几句,我们就围坐到饭桌上,开始吃起来。
锅包肉,麻辣鸡块,凉拌黄瓜,呛土豆丝,鸡蛋甩袖汤。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既简单又实惠,重要的是,都是我爱吃的。嫂子是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菜的?肯定是老马告诉嫂子的。我心里暖暖的,好像到了家一样。
嫂子是市医院的护士长,皮肤白皙,身材也苗条,和老马相比,真是一个是白人,一个是黑人。
“师傅,你和嫂子是怎么认识的呀?“我憋不住心里的好奇问老马。
老马对我笑了一下,看着嫂子说:”我认识她是让她扎针给扎认识的。“
什么?扎针给扎认识的?我没听明白老马说的话。
一听老马的话,嫂子不好意思地咯咯笑了起来。看嫂子的样子,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二十多年前,有一天晚上老马发高烧,38度多,老马吃了几片感冒药就睡了,以为挺几天就会好起来。到了晚上十一点多,老马觉得浑身发冷,直打哆嗦,就起床量了一下体温,40·7度!老马一看,挺不过去了,就到市医院看大夫。大夫检查了一下说是重感冒,想好得快的话,就输液打吊针;好得慢一些的话,就打肌肉针。老马刚当上警察,年轻,性格急,再加上还有案子要破,肯定是越快越好——打吊针。开完了药,老马就到病房等护士扎针输液,没过一会儿,就进来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护士,给老马输液扎针。让老马生气的是,这个小护士连扎了两针都没扎进血管,第三针扎进去了,可是没过两分钟,老马手背上的血管就鼓包了,又扎错了!女护士急得快要掉眼泪了,老马本来想发火,一看她自责的样子心就软了,就安慰她说:”不怨你,是我皮肤太黑,皮又厚,血管不好找。“
女护士一听,心里更难受了,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老马一看女护士掉眼泪,他心里反而难受了,就说:”你别哭,你一哭我就疼了。”
女护士一听,立刻止住了眼泪,把针拔出来重新扎,这一下,一针就扎正了。
第二天下班后,老马按照医嘱到医院病房输液,没想到,又是那个扎着小辫子的护士给他扎针。老马一看,心里有点打怵,心想,她今天要是再给我扎个三针四针的,我这手背不成纳鞋底子了?女护士看见老马,也不好意思再给他扎针了,想打退堂鼓,可那天就她一个护士值班,没办法,还得硬着头皮扎。老马想,我打怵,她心里更紧张,还是鼓励她,让她放松心情,别一紧张又给我扎鼓包了。于是老马就对她说:“护士,我问你个事,小时候,我和伙伴们一起玩的时候跌倒了,别人疼的呲牙咧嘴,我怎么感觉不到疼呢?”
女护士眨了一下眼,想了一下,说:“你的痛觉神经可能比较迟钝。“
”怪不得昨天你给我扎针的时候,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呢。“老马说。
”是吗?“女护士半信半疑地看着老马。
”是啊,要不我今天能找你扎针吗。“老马假戏真做。
女护士脸红了,小声问:”你是特意找我的吗?“
”那当然,要不我就白天打了,何必晚上来。“
”你咋知道我今天还值班?“
”问的呗。“
女护士没再说什么,撸起老马的衣袖,扎上胶皮筋,瞅准了老马手背上的血管,一针就扎正了。
”你扎针,我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老马对女护士说,这回老马说的是真话。
三
几天后,大夫给开的药打完了。老马又去医院,对大夫说:“还是发烧,我想再打几天吊针。”
大夫给他量了一下体温,让他张大嘴,用手电筒往他嗓子眼儿照着,看了一下扁桃体,然后带着怀疑的眼神问他:“你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怎么还说发烧?”
老马说:“我想再巩固一下,别过两天又犯了。”
“那就给你开几天的口服药吧。”大夫说着,拿起笔要写处方。
“还是打吊针效果好,你就给我再开几天吧。”老马快要央求大夫了。
大夫奇怪地看着老马,想了想,说:“好吧,再给你开三天的。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对身体有影响了。”
老马拿着大夫给开的输液药,来到护士值班室。
女护士见老马又来输液了,惊奇地问:“你不是打完了吗?感冒还没好呀?”
老马说:“感冒好了,我得别的病了。”
“别的病?”女护士仔细看了一下老马给她的输液药,“这不和前几天打的药是一样的吗?”女护士感到更奇怪了。
老马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护士,说:“我得相思病了。”
女护士脸一红,低下头说:“那你应该去看你心里想的人呀,总输液会伤身体的。”
老马靠近女护士,问:“我伤身体,你心不心疼?”
女护士不言语,头放得更低了,脑后的辫子也垂到了胸前。
“你怎么不说话?”老马说着低头瞧女护士的脸,发现她的眼里闪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