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思趁着这个空档,往圈子中心望了一眼,当即心就被揪紧了。圈中之人,面目俊朗,黑发垂腰,手执一柄纯白长剑,黑中透着幽蓝的长袍上,稀稀拉拉被划破了不少口子,有的周围还有着未干涸的蓝色血迹,饶是如此,那双眼睛里依旧深邃、沉稳,让人觉得安心,正是桑炫。
阿思心里涌出欢欣:“赶上了,他还没出事。”
阿思见桑炫以剑撑地,胸口不断起伏、喘气,眼前劈出一道缺口,却不逃走,心里便明白过来,定是刚才那一击耗费了桑炫不少精气,以致于他连逃跑都没力了。现在桑炫的体力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不能再拖了。”阿思给自己鼓了鼓劲,一咬牙,从龙猓兽的缝隙中冲进了包围圈。
桑炫强撑着最后一丝力道,正思索着对策,突然侧面闪出一个黑色人影,冲过来一把将他环抱住。桑炫心中吃惊,偏过头来一看,首先印入他眼帘的便是那熟悉的短发:“阿思!”话音刚落,桑炫正对面的龙猓兽便被阿思这个外来者的突然出现挑翻了怒火,它抬起锋利如刀,粗重如梁柱的一条前腿向阿思的肩背劈了下来。
“不要。”桑炫见状,情急之下喊道,更欲抬剑替阿思抵挡下这一击,然而体力的严重透支,使得他剑刚一离地,便失去支撑点,脚下一软倒了下去,幸好又用剑撑了一下,只是半跪着地,还不至于躺倒,任人宰割。抱着他的阿思也连着被带得跪倒在地,但手仍然紧紧抱着桑炫,不肯松开。
桑炫全身乏力地紧盯着向阿思砍来的刀腿,眼里第一次有了焦急。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系列画面和人物,信号弹发出这么久,也沿途留下标记,他们始终没找过来,来的却是无灵力、无法器,只有凡人之躯的阿思。也许今天在劫难逃,也罢,你若为我丧命,我必不独活,要死一起死。念及此处,桑炫伸出左手紧紧圈住了阿思的肩膀,静待命运的安排。
然而命运从来不喜欢被别人猜中自己的安排,就在龙猓兽刀锋般锐利的前腿快靠近阿思的时候,它却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危险。龙猓兽举着前腿在阿思周围左探右试,突然飞速地将前腿收了回去,并像周围的同伴发出“咽咽”的鸣叫声,其余的龙猓兽似乎也察觉出了危险,都不再冒动,而是定定地将他们围了起来。
桑炫亲眼目睹局势的变化,他猜想和阿思的出现不无关系,便轻轻拍了拍依旧死死抱着他,不敢睁眼的阿思:“阿思。”
阿思听闻桑炫平静地叫她,猜想自己的赌应该是赢了,便抬起头来四处看了一圈,果然几只龙猓兽此刻都焦躁地原地转悠,虽然没有退去,但也不敢再动手。阿思长舒了口气:“我的血果然从里到外都变回来了。”
“你的血怎么了?”桑炫平静的声音在阿思头顶响起,她这才意识到她还死死抱着桑炫。
阿思脸一红,火急火燎地放开桑炫,“唰”地站起来,但在龙猓兽的暴躁鸣叫中,也不敢离他太远,只得又挨着他蹲了下来,埋着头解释道:“我的血变回紫色了。”
桑炫一怔,随即想明白了这一切:“难怪,冥族血阴,难怪它们不敢动你。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我到北城上看月亮,结果发现你的信号弹,我知道信号弹升起的地方靠近红海泥沼,有些担心,就来看看。”
“你太冲动了。不仅独闯红海泥沼,还像刚刚那样冲进龙猓兽包围圈。你若有事,我怎么对得起云缺?”
桑炫的语气在阿思听来,好像第一次有了波澜,是对她的担忧。阿思又想起自己冲进包围圈的动作,脸瞬间通红,她紧张地捏捏拳头:“那个......你别介意,那个......我刚刚抱你,只有这样......”
“我知道,你只有这样护着我,它们才不敢伤我。”桑炫想起她那为了自己不要命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怀,语气也软了不少。
“嗯。”阿思用力点点头,随即一拍脑门反应了过来,“糟了,我们得赶快走,它们没这么容易罢休。你还有力气走吗?”
阿思握了握剑柄站起身:“走路没问题,只怕我没有力气打开这个包围圈。”
阿思看了看这几头焦躁万分仍不愿离去的龙猓兽,知道它们在等什么,也知道时间已经不多,当即说道:“只能委屈你蹲下,我趴在你背上尽我所能地护住你,然后慢慢挪出去,一出包围圈,我们就沿着来的路线使劲跑出去。”
“这样对你一个姑娘而言,恐怕不太好。我已经发出了信号弹,还是等火烨他们来救援吧。我们现在至少是安全的,若是硬闯包围圈,惹怒了他们,反而危险,我不能看着你再冒险。”桑炫看着阿思,诚恳地说道。
若是平时,阿思的脸铁定会红,但此时此刻,她完全没空理会自己的少女情怀,反而一脸焦急地说道:“没时间等他们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话音刚落,阿思的瞳孔瞬间就放大了。
“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桑炫紧了紧手中剑,面色沉静地往“沙沙”声作响的方向看去。
“来不及了。”阿思脸色刷白,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地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摸出腰间的蓝灵珠,塞到桑炫手里,“你既已没有灵力,蓝灵珠发出的光足以让你看清自己留下的线索出去。”
桑炫不解地看着阿思:“阿思,你在说什么?”
“那个......”阿思听着越来越近的沙沙声,移到桑炫右边,握住他执剑的手,看着他笑了笑,“我其实真的不太想死,但是你救过我这么多次,还把镇族之宝给了我,我绝不会让你出事。只要能救你,做什么都值得。只希望你能带着我快些出去,快些恢复灵力,这样也许能来得及救我。”
“你说什......”桑炫话还没说完,阿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腕在桑炫剑上一抹,一股温热的紫色液体便喷满了桑炫的前胸。
桑炫看着这突如其来,又无能为力的一幕,心中震撼堪比当年见到尺桓冰冷的尸身。
阿思也不言语,只是扑入桑炫怀里,用手紧紧环住他的背,任由紫色血液浸润桑炫的后背。
“你这是做什么?”桑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想推开阿思,看看她的伤口。却不想阿思如同知道他的意图一般,死也不肯撒手,只是默默抱着他。桑炫只感觉到,他越是用力想推开阿思,阿思就越是使劲抱紧,他的后背便也湿得越厉害。
桑炫体力虚耗过度,挣不开阿思,鼻中一股特殊的气味也越来越浓,这兴许就是冥族血液的味道。面对着快要湿透的后背,他心中焦急万分,嘴上几乎是喊道:“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阿思用有些发抖的声音终于开口道:“我这伤口有多深,我知道。你没有法力,根本止不住我的血,唯一能救我的方法就是你活着出去,然后再替我止血。在那之前,我必须用我的血喷满你全身,护你周全。不然你会被龙猓兽的幼虫吸干血液而亡。”
桑炫一顿,抬头向外看去,携裹这“沙沙”声如潮水涌至的是满地密密麻麻深粉色的小虫子,形如甲壳虫,只是都才大拇指般大小。其中当头的一两只不知轻重地从阿思飞溅的血液上爬过,顿时痛苦得满地翻滚,缩成一团,随着丝丝白烟,而化为了一滩粉红色脓水。
桑炫明白了过来,为何阿思要这样做。谁能想到龙猓兽这样的庞然大物,幼虫竟如此微小。这些龙猓兽幼虫以吸血为生,必是成年龙猓兽围住猎物后,就召唤幼虫至此享用美食。要说成年龙猓兽体型巨大,阿思还能护住他,可面对着这些无孔不入的幼虫,阿思只能用血洒全身这样的“笨”办法,才能保他性命。念及此处,桑炫只觉心头一阵寒凉,血洒全身,那得要阿思多少血?岂不是全身血液都要淌于此处。护住了自己的命,可阿思的命呢?
震惊心塞间,阿思已放开他,脸色白中泛青地朝他脚上和手臂上涂抹血液。桑炫一把捂住她受伤的手腕,想用挤压法给她减缓流血速度,然而伤口太深,紫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不停向外冒,如同吐泡的温泉。阿思使劲想把手抽回来,此刻却因流血过多,已经使不出来丝毫力气,她无奈放弃看着桑炫虚弱道:“你不要这样浪费我的血嘛。倒着流到我衣服上,既帮不了你,也帮不了我。”
桑炫看着阿思已经灰白的嘴唇,居然还能强忍着说出这样漫不经心的话语,只觉心头十分难受:“我不值得这样做。”
“值不值得由我判断。现在我已经做了,伤口已经开了,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一直抓着我,让我白白血尽而亡,还是珍惜我的每滴血,待你走出红海泥沼,也许还能救我一命。”阿思眼睛有些红,声音虚弱中裹着颤抖,“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怕,怕自己就此死了。”
桑炫喉头涌动,艰难地张开嘴唇:“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说完,他放开阿思,将沾血的双手在自己鞋底抹了两遍,然后托起阿思的膝盖和背,把她抱在怀中。阿思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疲惫无比地微阖着双眼,右手垂搭在身体外侧,血流速度已经慢了很多,从最初地流淌变成了一滴滴地滴落,也不知是身体在自动止血,还是血快流到尽头。桑炫看了看阿思右手淌的血,如同自己的心在淌血,他咬了咬牙,强撑着手脚发软的身体,提了口气,向包围圈外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