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黑暗潮湿的山洞,阿思站在比上一次稍微强一点的天光下,听着那熟悉的滴水声,依旧觉得寒气逼人:”我知道这是梦,你在哪儿?”
无人应答,死一般地寂静。
这反倒让阿思心里隐隐发毛:“我……说,你上次不是……要聊聊?聊……吗?”
仍是寂静。
“你要是不想聊,不如……让我回去?”阿思试探性地轻声问道,心里一直在不停地催促自己,快醒,快醒,快醒……
突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如同在迷雾森林的地洞,熏得阿思直想干呕。她一低头便借着洞顶天光发现,她的脚边有一大滩红色的粘稠液体正往外扩散。阿思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跳,却感觉到一滴带着腥味的液体从手上甩到了脸上,一种不安的感觉从心陡生,她战战兢兢地将手举到天光下,赫然看到自己双手沾满了血腥,一滴一滴的血液正顺着手掌”啪嗒”“啪嗒”往下落。阿思颤抖着双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到血腥之气越来越重,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变得粘黏起来,全身衣服也渐渐被一股腥气冲鼻的液体弄得****,就好像自己的血液从身体里渗出来了。
金光从天而降,阿思从床上翻身惊起,背心冷汗直流,她立马摸了摸衣服,干的,手上也很干净,虽然心里知道是做梦,但那种感觉太真实,阿思心悸犹存。她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已经泛白,想是又一天清晨了。回忆了一下自己晕倒的情形,阿思心里有些担忧是否自己病情发作,便下床活动活动了手脚,又原地跳了两下,感觉还挺好,没有任何不适,倒是饥饿感让她有点心慌头晕。
“不行,我得去吃点东西。”一想到吃,阿思便心情愉悦地朝着大堂小跑而去。
一到大堂,便看到老板和几个伙计已经忙活开了。老板见是阿思出来了,立刻迎上前去:“姑娘你醒了,我就说那位白发公子医术这么高,治好了小儿的湿寒顽症,也一定能够救治姑娘你。
阿思听闻老板儿子的病好了,心里也为他们一家高兴,可肚子里饿得就像水都被挤空了,直发出”咕咕”响声。
老板一听,反应过来:“姑娘一夜未进食,可是饿了?”
阿思捧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好,我马上叫人准备早饭,我请客,以报答几位对小儿的恩情。”说着便招呼小二去了后厨。
当云缺去到阿思房里,发现人不见了,和大家疯狂寻找至大堂时,阿思正左手拿着两张被啃了大半的馅饼,右手夹着小面吃得昏天暗地。在她面前还有两三个空盘,碎末溅得满桌都是,那叫一个狼藉。
“几位客人起身了。昨晚的饭菜也不知道招待得到不到位,今天的早饭已经给备上了,请敞开了吃。几位对小儿有恩,又不肯收诊金,我也只能减免房租饭钱,以表谢意之万一。”
“多谢老板。”云缺点点头致谢完,又看着阿思活力充沛的背影问道,”请问我妹妹是什么时候坐那儿的?”
“哟呵,姑娘起得可早,我店门都还没开,她就已经出来找吃的了,想是昨晚没吃,给饿着了。胃口好着呢。您们坐,我这就叫人把饭菜端上来。”
“我看阿思公主可不像受了伤的样子。”那谨扫了一眼桌面,胖胖的脸上浮起笑意道,大家和他一样,在看到阿思又活蹦乱跳那一刻,心里都觉欣慰。
“阿思。”云缺走过去,语气严厉地叫了她一声。
阿思刚撕咬下一块饼,就听见云缺的声音,她回头去看,结果第一眼看见的是桑炫的衣角,阿思心里一惊,”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嘴里的东西也囫囵着往下赶,结果硬是给噎住了:“我……我……”
云缺见状,赶忙上前拍拍她的背:“急什么?又没怪你醒来不打招呼。”
阿思捶了捶胸口,费力地吞下碎饼,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不洗了脸出来?梳个头也好啊。”
云缺拍了十几下,见阿思仍然皱着眉头,以为她还被噎着:“快,珞珈,去舀碗水来。”
“不用了。”阿思挥挥手,无比懊恼地胡乱擦干净嘴,不愿抬头正对大家,”我没事。”
“真的没事?我是说身体。”
“除了饿,没别的感觉,你看看桌上这一堆,我觉得我是昏迷了好几天,才饿成这样。”说完,又埋下头去盯着桌角。
随谓看到阿思刚才的囧样,本来就乐,一听她这话,更是快要笑疯了:“别为自己能吃找借口,你就昨晚一顿没吃而已。我看她这样是真没事了,可得好好感谢桑炫那草。”
云缺松了口气:“谢谢你桑炫,为了阿思又进迷雾森林冒险。”
“只是举手之劳,人没事就好。”桑炫说得云淡风轻,看了一眼阿思,她却始终看着桌上的吃的,心不在焉。
“我说,你一直埋头盯着桌子,是不是还没吃饱?”火烨把手伸到阿思眼前晃了晃,调侃她道。
阿思本来听到桑炫为她奔波冒险,心下感激不已,被火烨这么一岔,收了收神,又看见火烨五个手指在面前招摇,又好气又好笑,便伸手一把抓住火烨的手:“是呀,是呀,把你的鸡爪拿我啃两口。”说着张口便咬,就这样,一个死命拽住不放手,一个拼命往回缩,两个人你推我拉又玩闹到了一起。
“阿思就和小孩一样。”云缺无奈地摇摇头。
桑炫莞尔:“我倒觉得火烨比她还起劲。”
众人见这俩冤家的打闹劲儿,皆会心一笑。
“我看既然阿思确无大碍,我们原定推迟行程的计划就不必了吧。”随谓建议道。
云缺:“我还想再等等,毕竟阿思的晕倒太蹊跷,万一她身体真出了什么问题,这舟车劳顿的颠簸她不一定受得了。”
桑炫:“我倒有不同看法,阿思本有旧病,这一路上种种的晕倒吐血皆是因此,既是顽疾,病兆始终无法避免,后续的路途也很可能反复出现,可至少我们还能想办法暂时压制,反而,此病根源非圣天翼不能治,我们多拖一日找到圣天翼,她就多一分危险。”
随谓:“在这个问题上,我同意桑炫的说法。”
云缺没有说话,似陷入了衡量之中。
“我也同意。”阿思和火烨疯够了,刨了刨被弄得乱上加乱的头发,又揉了揉脸,突然回到桌前说道,“我想你们都在商量离开时间了,那一定是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了,既然东西都到手了,我们总不能还留在这里等着妖族找上门吧,太危险了。二哥,你不要把我想得跟小孩子一样嘛,我行的,最多就是发作时在马车上苦点,痛点,没什么大不了。何况还不一定会发作呢,是吧?你就答应吧,长痛还不如短痛呢。只要能早点好起来,别的我都能忍受。好不好?”阿思坐到凳子上,吊着云缺的手臂不停摇晃,她也觉得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
云缺看着阿思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不:“永远拿你没办法,谁叫你是我妹妹。”
“太好了,谢谢二哥。”阿思的一脸“可怜”迅速被换成了心思达成的雀跃。
那谨笑着,碰了碰旁边的冷锋:“看到了吧,这就是撒娇的威力。”
火烨见状,也故意跑过来吊住那谨的衣袖,做作地摇晃:“那谨哥哥,你要不要考虑把紫尾送我玩玩呀?”
那谨一哆嗦,掀开火烨的手:“人家女孩撒娇是可爱,男人撒娇,那就真是恶梦了,我今晚睡不着全赖你。”
火烨来劲地翘起兰花指,柔媚地往那谨身上一靠,尖着声音道:“好呀,那谨哥哥,你要睡不着我来陪你。”
那谨哆嗦着捋了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嫌弃地赶紧挪到桑炫身边:“王子,你干脆把他调去做侍女算了。”
说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阿思突然举起手,插言道,“金大善人怎么办?他这么可恶,恃强凌弱,我们就放任他继续胡作非为吗?”
云缺:“这是人族内务,我们不便插手。”
火烨闻言,一把拍住阿思的肩膀笑道:“诶,你在集市还义正言辞地教育我呢,怎么自己反而忘了?”
“话是……这么说。”阿思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可是……就觉得这里的居民好可怜。”
“冷锋。”
“王子。”
“这件事,你在人间的朋友能不能帮上忙?”
“我知道了,我会让我的猎妖师朋友来看看。”
“猎妖师?是干嘛的?”阿思好奇地问道。
冷锋:“他们是修行法术的人类,以铲除危害人族的妖邪为己任,很有正义感,也不乏法力高强者。他们一定不会容忍那个金大善人的恶行。”
“那太好了,两全其美。谢谢冷锋,也谢谢桑炫。”阿思心里终于大石落地。
“我们这些不认识猎妖师的人就不用谢了吗?”火烨假意做出一副伤心样。
“好啦,也谢谢你,还有那谨先生。总之真心感谢大家这么帮助我,关心我。还有……”
“妹妹,你还让不让我们吃饭?你要再谢下去,我们就该吃午饭了。”云缺摇摇头无奈地笑道。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吃,我先去收拾东西。”说罢一溜烟地跑入了后堂。待到阿思回到房间,她才茫然醒悟,拍了拍自己的脸:“笨蛋,没睡醒吧,我们哪有东西可收拾?”
正自嘲发笑地想着,阿思目光一偏,突然发现自己左手食指的指甲缝里有一团乌紫色的污迹:“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