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谓几个快步追上了脚步沉重的阿思,一把拍在她肩上:”怎么了?”
阿思回过头,看着这个专程追上来,笑容奕奕的少年,心里有些感动他的温暖与细心,但还是不想让他过于担心,嘴上仍是大大咧咧道:”没什么呀。”
“没什么?”随谓显然不信,”是为了冷锋难过吗?”
“只是有点累。”阿思不承认也不否认,轻轻一句话带过,继续往房间走去。
随谓见阿思不想多谈,也识趣地顺着她道:”好吧,你好好休息。”
阿思点点头,进屋转身缓缓关上了房门。
随谓站在房门口,脑中一直在回放她刚才沉默寡言的失神模样,想了想,这些事还是要靠她自己去想通,他们拥有长于凡人的生命,也拥有比他们更惊心动魄的生命历程,这些生死之事,会频繁地出现,且大多是逝于半途,让阿思自己走过这段路也好,她迟早是要回归冥族的,必然需要学会更恰当地面对生死。
随谓转身往回走,突然一股强大的灵力像潮水漫涌近了他身体每一个毛孔。
“这是?”随谓细细感受了一下灵力,顿知糟糕,”皇极杵天杖!”
他立刻拔腿向马车停放处跑去,刚至半途,就见低空中一道圆弧形的绿光从北至南划了过去,而后天上淡淡绿光隐隐约约交错成了一幅蛛网图,似乎将他们困在了网中。
“出什么事了?”桑炫他们在屋内感受到强灵力波动,快步走了出来。一出房门,就看见随谓仰着头,半空中密密麻麻交会着层层绿光,绿色光网的中心位置,周身光束萦绕的皇极杵天杖正朝着其顶点冉冉升起,仿佛被不知名的外力控制了一样。
“这是?”火烨也跟着出来。
随谓不言,手中一道白光直接切入绿网之中,几声”嚓啦”作响,白光消失得无影无踪,绿网依旧完好无损,光束之间的空隙还有减小之势。确定完毕,随谓肃色道:”是皇极杵天杖的结界,凭着皇极在我们手里的局面,利用其它法器远距离催动,形成了无通结界。我们被困住了。”
桑炫:”看来索伦追来了。”
“应该是,我们本想留在手里的武器,反而成了束缚我们的阻碍。他对这些法宝的精通程度倒真叫人刮目相看,就因为有这样的底气,崎山也是他故意放我们走的吧?”随谓话音刚落,众人周围就传来一个声音。
“现在才明白过来吗?”索伦一声轻笑,声音透过结界,从上到下,从左至右地响起,”我手里有树栎果实,它的力量和皇极相生,你们就算握着蓝灵珠也挣不开这次的结界。”温雅垂首立在索伦一侧,闻言不安地握紧了双手,要知道树栎果实可是她亲自回妖界取来的,本来以为只是想要取回皇极杵天杖,谁想到妖王竟是为了对付桑炫他们。
索伦的声音继续响在众人身边:”还是趁早放弃抵抗,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你想要什么?”
“明知故问,你们在找什么,我就要什么?”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们什么都还没找到。”随谓没好气地回道,老子为了找圣天翼牺牲了这么多伙伴,冷锋尸身都还没入土呢。你这家伙屁事没做就想要收渔翁之利,凭什么?
“虽然我并不想与你们为敌,可我的耐心有限。圣天翼的线索交出来,我保证不会伤你们半根毫毛,否则……你们怨不得我。”
随谓看了看目前的局面,大家不管是人手还是心理,皆刚受重创,魔里也一直在释稔染屋内,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见他有所动静,想来心已是如灰。可不管是为了阿思还是牺牲的英魂,圣天翼的信息绝不能交出去。硬拼肯定是找死,还得靠蓝灵珠,虽然随谓心里清楚,阿思的身体绝不能离开蓝灵珠,靠她当中间介质操控蓝灵珠又恐会对她造成极大伤害,且照索伦所说,他手里有树栎果实,实力相差悬殊,他们即使假设不会伤到阿思,将蓝灵珠灵力发动到最大也不一定出得去。但权衡利弊这是唯一的方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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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滴答……
熟悉的滴水声,让阿思先是一惊,随即立刻平复下来,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见到她。黑暗的山洞又亮了一些,顶上的洞口有木盆那么大了,光线直直地洒进来,阿思心头竟有一丝松快的感觉,就好像天快亮了,一切要结束了。
“哼哼。”冷漠的笑声在阿思前方的黑暗里响起,她知道是谁来了。
“你来了。”她直了直背脊,尽量让自己坐得端正一些,也不知这样有什么用,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更有底气些,不让她看扁吧。
“你说你有什么用?”黑影走到光线下,阿思终于看清了她,果不其然,和自己不管是装束还是样貌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完全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那个她,额头上有一道黑色闪电的刺青,眼神冷漠而不屑,看着她就像看到自己成了黑暗的使者,所到之处只有冰冷和死亡。
阿思不答话,她说得对,自己确实很没用,如果自己能像她这么厉害,哪里用得着找什么圣天翼,敖启楠不会疯狂,那谨不会法术全失,冷锋和释前辈也不用死。这一切都怪她没用,是她拖累了大家。
“因为你的多愁善感,畏缩婆妈,意志软弱得如同一滩烂泥,所以我才能重现。”那个她冷嘲热讽道,”真不敢想象,这具身体里居然有你这么没用的灵魂和我共处一室。想想都觉得丢脸。”
“我知道我没用,害了这么多朋友。我并不想,我无能救不了他们,可你法力这么高,关键时刻为什么不出现?你是不需要圣天翼的对吗?你为什么不能及早取代我,结束找圣天翼这档子破事?他们都不会受今天的苦。”阿思心中羞愤交加,语气有些激烈。
那个阿思冷冷一笑:”怪我?我真是好可怜你。起先你在我眼里,还算这具身体的半个主人,虽然早晚被我完全占据,可现在,我发现我真是高看你了,你连烂泥都不如,烂泥好歹还能抹墙,而你,从来没有珍惜过这具躯体,因为你甚至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才会生出想被我取代的念头。”
“我……”阿思认真回想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发现她竟无法反驳,那个阿思说得一点没错,她从小便在人间长大,多年来一直被恶疾缠身,到目前为止,她都是浑噩地过着日子,万事有人管,万事有人操心,打理。只是却没人告诉她,她该做什么,也不会有人来告诉她,她作为冥族的一份子该承担什么责任。因为她从小便与他们都不同,她有病。因为她有病,所以她什么都不用做,因为她有病,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做。这二十年来,保命好像就是她生命的全部重心,然而尽全力保下来的生命又该怎么度过呢?阿思从来未曾想过。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又何苦牺牲这么多人来救无用的她呢?念及此处,阿思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孤独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这副身体让给你,你能保证……他们可以不用再找寻圣天翼,各自平安回家吗?能让他们不受到任何人伤害吗?”阿思语气低沉了下来,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伤,既然她活着是没有意义的,既然这个阿思比她更有本事,那么也许她可以保护他们,尤其是免受那个在随谓他们嘴里厉害得超乎想象的神秘高手的迫害。
“我能做的事超乎你想象,只是,他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你在乎,我可不在乎。”那个阿思的语气高傲得让人尴尬,”哦,不对,我在乎,我在乎他们不死。”她漫不经心地缓缓说完,脸上露出残酷的冷笑。
“你明明就不想杀他们,又何必要说这种狠话?”阿思不忍道。
“你傻了吗?”
“我相信随谓不会错的,他说他感觉得出,你在观塘庄最初对他们手下留情了。你若真想杀他们,为何要手下留情?”
“感觉?世上最飘渺的东西。”那个阿思在听到这句话时,冷笑的眼神里一丝波澜转瞬即平,可惜阿思并没有看见,”也就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信。就算我当时留情了,那也只是因为不想我的玩具损毁得太快,可他们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忘了他们怎么对付我了吗?我说过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能死在我手里也是他们的荣幸。”
“那你别想我会屈服,让你再现世。”阿思听得背脊发凉,这个黑暗的她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情绪去揣摩,她冷得如同没有心。阿思脑中虽含着苦楚,自我怀疑,语气却保留着最后一份坚定,身体可以不要,这却是坚决不能退让的条件。
那个她却嘴角轻扬,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看来你并没有弄懂。现在的你,意识松散而虚弱,低落且混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你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你的意识处于下风,已经无力抗衡我的侵蚀,很快,这具身体就属于我了。”
阿思惊恐道:”你胡说,我有蓝灵珠,它能压制你,你出不去的。”
“哼哼。”那个阿思又是一阵冷笑,”蓝灵珠吗?以前也许可以,现在……看到我头顶这个洞了吗?有没有发现它越来越大。”她指着自己的头顶,语速轻缓,笑得阿思毛骨悚然。
阿思心头震惊不已,确实如她所说,这个洞从最初的小孔变成了如今的木盆大小。
“真正能困住我的,只有这里,可惜,年岁久远,它快要消失了。蓝灵珠也只是垂死挣扎,延缓我回来的脚步,却并不能让我停下。待到你头顶的山洞完全坍塌,你以为还有什么拦得住我重回世间?”
她的话音落下,阿思只觉身体一沉,意识已是断续不清,恍惚间,几道微光亮起,自己便像坠入了母亲的怀抱,那温柔,暖和的感觉,只想让人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睡过去,什么都会结束的,包括一切痛苦。
“乖乖地睡吧,这个世界就由我接管了,你将一道享受此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