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有一刁民求见……”正趴在电脑前呼呼大睡，手机来电铃声忽然响起。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家里人老是打电话来问找工作的事，烦的我都不敢接电话了，所以下意识不想理会。
我叫肖明，是西南某三流大学材料系毕业生。大学毕业一月有余，工作却还是迟迟没有着落，不是本**丝眼高手低，实在是现在的大学狗不值钱，没人要。从大四下学期开始，直到现在，面试过不下二十来次，不是被面试方以没经验婉拒就是每月工资两千来块打发，哎，农民工也不止这个价吧？
我是农村的，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父母辛辛苦苦供我上了四年大学，好不容易毕业了，难道我就靠着这一两千块钱的工资混吃等死，不管家里了吗？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敢回家，住在一个大学同学这里，没事就上上网，逛逛人才市场，找找工作，除此之外几乎不怎么出门，家里面的人问起，就说自己挺好的，已经上班了，让他们不用担心云云。
心情阴霾到极点，好不容易睡个午觉，却在这时候来烦我，哎，爱卿，你歇着吧。所以毫不犹豫拿起手机，准备直接拒接。但看到显示的号码，我却停下来了——这是个来自首都的陌生号码。
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个极富磁性的男性嗓音。那男人说他是XX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人事部的，因该公司在某同城网站上看到我的求职简历，觉得我挺不错的，所以想问问我有没有兴趣到该公司工作。我问你们公司是干嘛的？那边说他们是做文字工作的，业务涉及杂志、影视剧、舞台剧等的创作，也帮政府或企事业单位做宣传片，现在因业务发展需要，面向社会招收若干应届毕业生。
我又问公司招聘有什么要求，工资多少？那边回答说有文笔是基础，最好有一定工作经验，当然，胆大心细，又吃苦耐劳就更好了，具体到公司面谈；工资试用期三千，转正三千五，有五险，做得好的话不定期还有奖金。
虽然有点怪怪的，但抛开不说，还真不错。我在大学时候曾经加入过校文协，于是问，“我现在在云南，加入贵公司是要到京城工作吗？”那边说不用，他们在云贵川都下设有分公司。
我说哦那我考虑一下吧，然后那边给我留了个地址和联系方式。很巧，那个地址就在我现在所在的城市——春城。
去不去呢？纠结了很久，虽然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最后还是决定去了。管他呢，豁出去了，现在的我，穷光蛋一个，除了这把小身板，全身上下估计也没什么能让人惦记的东西了。
那个地址其实不太好找，在麻园，春城的一个城中村，进去之后七拐八绕，没多久，我就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从哪条道进来的了。好不容易找到地址上那栋楼，站在楼下，我心里却打起了鼓。
这栋楼，只能说要多破旧就有多破旧：墙上，一个划着红圈的大大的“拆”字；楼下，有个小孩正旁若无人的蹲在几个大垃圾桶旁边拉翔；一楼一间敞开着门的房间里，还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搓麻将声。我强忍下打退堂鼓的心思，深吸一口气，走进去，环顾一圈，忍不住“靠”了一声——这么大栋楼，怎么连个电梯都没有？！要知道，那家公司可是在七楼！
站在楼道口，默默点支烟，吸一口，踏上去。哎，没办法，为了工作，我也是蛮拼的。
几分钟后，七楼，站在一道锈迹斑斑的大门前，看着门上贴着的那张写有“XX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的纸，我脑袋里只有一个问题，“尼玛，这真是一家公司么？”
气喘匀，叩了叩门，正想着来开门的会不会是个穿着拖鞋短裤，拿着把蒲扇的秃顶中年男人，谁知道门打开，却是个很清秀的女子站在面前，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穿着黑色职业装，一条乌黑的马尾贴着背脊软软地垂到后腰。
“你好，是来面试的吗？”她问。
“哦，是，我过来面试的。”我呆愣愣的回答。
“嗯，那请进吧。”美女不以为忤，站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走进去，看了看，这是个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沙发上坐着两男一女，和我一般年纪，两个男生中有一个胖子。三个人都在很认真的填着一份表格，估计和我一样，都是来面试的，除此之外，再无别人。两间卧室的门关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倒是客厅中有几个书架，上面放满了书，墙面上也张贴着一幅大大的中国地图。
我说我带简历过来了，美女拿过去看看，收了起来，递给我一份表格，说让和他们三人一样先填。我仔仔细细的填，填完了，交给美女，美女拿着四份表格进了左边的卧室，不一会儿出来，对唯一的那女孩儿说，“不好意思，您的情况不符合公司招聘要求，要不您再到其他公司看看？”很明显在下逐客令了，那女孩儿也不好多说什么，一脸失望的离开了。然后美女又让我们等。
十几分钟后，茶水续了两杯，我正端着纸杯喝茶，左边卧室的门突然“咯吱”一声打开，我抬头一看，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一个踩着拖鞋、穿着印花短裤和廉价T恤、手拿蒲扇的秃顶老头正淡定从容的走出来，因为他在煽扇子的关系，额前几缕略显油腻的头发还蛮飘逸的扫来扫去。看来所料不差啊。
老头不说话，搬把椅子坐在我们三人对面，搭起二郎腿，转着眼珠，时而看看简历登记表，时而无所顾忌的看着我们，弄得我心里直发慌。被个秃顶老头这样盯着看，其实挺不舒服的，为了缓解尴尬，我只好把视线转移到面前那两条穿着人字拖的萝卜腿上，嗯，腿毛倒是挺粗犷的。
“咳！”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头咳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来面试的啊？”
“嗯”、“是是是”、“来面试的”，三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竟然被一个秃顶老头弄得不好意思，手忙脚乱。
“哦”，老头用手捋了捋额前那几缕挡住视线的油腻头发，茫然地问，“你们谁是肖明啊？”
“老师，我是肖明。”我弱弱的举了下手，不知道为毛，竟有些心虚。
“哦，看你简历，你老家是云南的，大学读的是工科专业，那怎么会想到来做文字编辑的工作呢？”老头皱起眉头。
“是这样的，我不太喜欢自己的专业，一直想找份文字方面的工作”，我顿了顿，又说，“况且，我读书的时候曾经在校文协写过不少东西，我觉得自己应该能胜任这份工作”。
“嗯，行，我知道了，你跟我来吧”，老头看看我，站起来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看看我身边的两位兄弟说，“你们跟小柳去右边的房间，具体的小柳会跟你们说”。
小柳就是那个马尾美女，听到老头吩咐，美女对两位兄弟道，“你们跟我过来吧，进行面试。”不等两位兄弟回答，说完就向右边的房间走过去，两位兄弟只好起身默默跟上。
不公平啊不公平，为什么我是跟个秃顶老头走……
我跟着老头进了左边的房间，进屋之后，反手把门关上，转过身，心里“咯噔”一声，这房间，怎一个“脏乱差”了得？！屋里开着盏日光灯，窗帘紧紧拉着，正对着门的位置放着张办公桌，桌面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书和图纸；桌子后面有把太师椅，上面胡乱丢着几件衣服；太师椅后面的墙上挂着个老式挂钟，这时正“嘀嗒嘀嗒”的走着；桌子旁边，有一个不太大的书架，上面塞满了书，书架顶上还有两个摞在一起的旧木箱子；而在墙边，则平铺着一张钢丝床，这张床还稍微好点，除了上面被揉成一坨的皱巴巴的床单和被子；床下面，是随便丢着的几双鞋子，鞋子上覆盖着几只脏兮兮的臭袜子……
“地方有点乱，随便坐”。老头抓了抓不多的头发，指着那张钢丝床说。
“哦，谢谢。”我咽口唾沫，直愣愣的坐下去。
“稍微等一会儿，我找点东西”。老头自顾自的说着，就去桌子上那堆书里翻了起来，直接无视了我。
我别扭的坐着，看着老头在那里翻，心里只想着赶快离开，不过……不过话说回来，这房间的气味还挺好闻的，淡淡的，香香的，有点像八月的桂花……
嘀嗒嘀嗒，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头始终没搭理我，低着头在那里翻动那堆破书。我坐着，等得那个苦啊，瞌睡连天，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打个呵欠，眼泪都跟着掉下来……
“呵呵呵呵……”正流着泪、张着嘴打呵欠，忽然听到个阴测测的笑声传来。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也不管眼泪迷糊住了眼睛，就慌张的四下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尼玛，太吓人了！
“你是在找我么？”正困惑是不是听错了，老头苍老的声音带着颤音幽幽传来。
我盯着老头后背，只觉得阴风阵阵，鸡皮疙瘩一阵阵往外冒。
老头终于慢吞吞转过身来了，看到他的尊容，我又是后门一紧——只见那张熟悉的老脸毫无血色，一片灰白，腐烂了多处，左边颧骨上一片肉正连着脸皮慢慢滑落下来，而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那只右眼，竟然正慢慢一点一点往外凸，当然，那只左眼也好不到哪去，此刻只剩下了眼白……
我没动，静静的坐着，面部表情很平静，看着老头阴测测地笑着朝我慢慢踱过来，脸上皮肉滑落，眼珠外凸，哈喇子还流了一下巴。看到这里，诸位看官要笑了，你故作镇定个毛？唉，我也不想啊，只是，现在整个身子根本就动不了，僵硬得好像块木头一般。
心脏突突的跳，我在心里默念，“老头，啊，不，老师！大师！老神仙！您这是唱的哪出啊？饶了我吧，我不好吃诶……”
突然，只见老头，呃，大师的右眼整个囫囵掉了下来，大师伸手接住，放到嘴巴里就吧唧吧唧嚼了起来，直嚼的汁水往外冒，然后“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大师意犹未尽，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张开大口，露出尖锐的犬牙，一个跳跃，朝我扑来！
……
“啊！”黑暗中，胸口传来一阵温暖，散遍全身，我忽然能动了，于是跳起来大叫了一声。
“小明，有什么事吗？”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老头那张沧桑的老脸一脸困惑的看着我，不过好在一切总算恢复了正常。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床铺上，后脑勺猛磕在墙上，这才发现自己先前哪有跳起来，分明还在床沿坐着！
“你还好吧？”恢复正常的老头走过来，准备拉起我。
“你别过来！”我指着他大吼。
老头顿住了，没动。这时，我无意间瞟了一眼，从我进这间屋子算起，墙上老式挂钟的指针竟然只走过了不到五分钟。
老头看着我，皱眉；我看着老头，困惑。
“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做了个噩梦。”过了一会儿，见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挺尴尬的，我抱歉的说。
“呵呵，没事，年轻人瞌睡多啊，晚上少熬夜。那么，现在开始面试？”老头问我。
“嗯，您问吧。哦，对了老师，我叫肖明。”我端端正正坐好。
“嗯，好的，小明……”
……
脑袋里只有先前怪异的一幕，恍恍惚惚进行完面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从那间屋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来到客厅，一个人都没有，我以为那两位兄弟先走了，也准备离开，谁知道老头突然从屋子里探出光秃秃的脑瓜顶来，说了句，“你先等等，自己倒点水喝，他们还在面试”，把我吓了一跳。
又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了二十多分钟，右边卧室的门打开了，两位兄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表情怪异，好像带着深深的恐惧，他们身后，跟着一脸温和笑容的马尾美女。
“各位，今天的面试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面试结果会在两个工作日内通知各位，到时候如果没收到通知呢也不要气馁，赶快找下一家公司。”美女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小腹前，微笑着用标准的职场语言说到。
我们走出来，美女微笑着说了声“再见”，我回应一声，美女缓缓关上了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只是门合上前，她好像看了我一眼。
回过头来，只见一起出来的两位兄弟头也不回，一跨两个台阶，蹭蹭蹭就下楼去了，也不说等等我，好像被鬼追一样。我在后面慢吞吞走着，心说这胖子看着挺胖，怎么跑起来就这么快呢？等他们消失在楼道深处后，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了，我才意识到一件事情，回过头看看，破旧的楼道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想起在老头房间里发生的事，鸡皮疙瘩又一颗颗泛起。
“哎！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冲着楼下大喊了一声，我一个箭步，追下楼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