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青春旺盛期的巴巴,身体对各种食物的需求不是这天上掉下的一点点肉嘎嘎所能满足的。他狼吞虎咽完肉食,抬头看着高处,心中不停祈求:再来点吧,再来点吧。但没用,除了在风中晃动的植物,他没有看见其他移动的物体。“咕咕”两声肚腹叫声,让他以为自己刚才根本没有吞咽美食,而仅仅是自己饿晕了产生的幻觉,他低头嗅闻,地上分明有血腥之气,表明自己确实是吃了东西的。他抬起一只爪,挠挠头,又攀着岩壁,可怜兮兮地望着上面。仍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向对岸方向走去,走几步,又会停下,踌躇地又看看上面,直至他站在河滩大石上,他才看见了山壁上的那个洞穴,从他这边看来并不大,黑漆漆的隐在绿丛中。他记住了那个洞穴。
第二天一大早,娜娜钻进洞中,又来到昨天的洞穴处,仍胆战心惊地朝下张望,绿意葱茏,绿植或剑直四刺,或盘旋成圈,花朵奇艳,五颜六色,都在太阳的呼唤下醒来,扔弃昨日的疲塌,舒展开身体,精神抖擞地迎接又一天的来临。娜娜可还是个半大不大的丫头呢,此处的静谧和美丽,顿时令她心中生出无数的美好和浪漫,心中舒坦了,她忘了自己赶来原因,伸长脖颈,于天坑中引吭轻歌:
世界如此美好,
青春因这美好更加艳丽,
啦啦啦,啦啦啦……
我沉浸在这美好的拥抱中,
一颗心更加纯净和美丽
啦啦啦,啦啦啦……
没想到,娜娜还是一个美声高音花腔女歌唱家呢!天坑回荡着她的歌声,她自己也被那完美的回响之声陶醉,而飘飘然,她继续自己音乐细胞的随意发挥,哼出更多轻快、欢乐又简单的词曲。
娜娜的歌声如一缕青烟,弯弯绕绕地穿进巴巴藏身的浅洞中,在巴巴的耳朵旁好奇地绕了几圈,变身为一颗毛毛草,悄悄地探进巴巴的耳蜗中,随即回复成一个透明的小娜娜,看见那么多的耳屎粑粑,觉得好恶心,左避右闪间,更加狼狈不堪,终究沾上了污物,气恼之下,戴上头套,戴上围裙,戴好袖筒,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打扫陋室的卫生:
如此脏兮兮,
哪里能立足,
容我来打扫,
扫尽脏和污。
啦啦啦……
疲惫而饥饿的巴巴,开始还以为自己听见母亲的催眠曲呢,脸上露着笑意,眼中浸出几颗泪水,继续着睡眠。后来,从耳朵处窜来的瘙痒,终于让他的心都痒了起来,他坐起身,用爪尖挠着耳朵,还歪头摇摇,甩出几坨耳屎粑粑,他又挠挠另一只耳朵,同样甩出几坨,他捡起一坨闻闻,自己都觉得恶心,扭头做出一副厌恶的神情。他随爪拂去那些污物。耳中的音乐还在轻轻哼唱。他循声向外踱去。声音在整个天坑合唱。他不知道哪儿是真正的声音出处,茫然四顾。肚子又是“咕咕”两声,让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对面崖壁的洞穴。
啊!那儿有一颗小脑袋?巴巴揉揉眼,顺带揉落几颗眼屎,调整焦距,定睛再看,果真是一颗脑袋,正摇头晃脑,似乎还闭着眼,自我陶醉地哼哼唧唧不停。
哼!哪儿来的小不点,声音倒是蛮好听的。巴巴心想。他懒懒地匍匐在地上,就像一个观众,安静听着歌唱家的演唱,尾巴不时扇动两下,驱赶讨厌的蚊蝇和细小的爬虫。阳光照在那处了,给那颗脑袋和颖长的脖颈蒙上一层神秘的光晕,亮亮的,闪闪的,仿佛仙迹。
“哇~啊,天呀!”巴巴忍不住惊叹。
歌声嘎然而止,回声只几下就远去了。那颗脑袋上的眼睛睁开了,还向下扫望。她看见他了,那个骨瘦如柴、让龙牵挂的身影。“咿呀,被他听见自己的歌声了。”她心想。她娇羞地躲进洞中,心口有如一只豪鹿(麋鹿的前身)在蹦跳。好半天后,她双爪捂着胸口,悄悄地伸头张望。“啊,是他,还在向这边眺望,已经站起了身体,脖子高昂。四周灰白的滩石,让他更突出地显现。”她边想边又躲进洞中,颤抖的身体紧贴着洞壁,仿佛没有了支撑自己就会软软倒地。
“哼,小不点,还和我躲猫猫呢。”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洞穴,腿脚不听使唤地向那边行去。
“我再看看,只看一眼。”娜娜又伸出头,她看见他仰头走向这边,也不看路,双爪已经踩在水中都不自觉。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又出来了”巴巴更管不住自己的腿脚了,仰视着她,眼中满是渴望和期待和友好,继续前行着。她可是他近半年来看见的唯一一个霸王龙同类呢!
“噗啪”一声,巴巴跌进水潭中,他的水性有所加强,但在毫无防备又脚下失衡的情况下,他惊慌失措地呛了几口水,他也完全顾不上风度了,四爪只顾用着狗刨式向浅处挣去,终于四爪乱划着返回浅滩,身体使劲抖动,甩去水渍。
娜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淑女形象,啊啊啊快划快划地嚷叫着。
她的声音又钻进他的耳中,他回头对那处笑笑,友好表达自己对她付出关切的谢意。“没事,没事了。”他还冲她温柔地喊道。
“吓死了,没事就好。”她回答说,又好奇问,“你居然会划水?”
“我,谁呀,我啥都会。”他吹着牛皮,说。
“是嘛,那你太行了。”
“当然,我,谁呀。”他继续着牛皮,还双爪叉腰,显着雄赳赳的样子。殊不知反让他的肋骨暴露无遗,就像瘪三。
“喔,那你是谁?”她天真地问。
“我……我……”他“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姓什名啥,但又不愿失了面子,又凝噎了半天,才胡言乱语道,“我乃是此处霸王霸王龙,不,我没说清楚,我是说我是此处霸王龙中的霸王。”说话时,他的脸都没红一下。因为天坑中没有别的霸王龙,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霸王龙中的霸王了,这是让他的身上多了一分霸气,但那九分井底之蛙之气却是他自己未曾察觉到的。
“啊?是吗?”她可是见过太多中原俊才的,又加上此时从上面下望,他在她心中可是渺小如一只昆虫的,而且她自始至终都是因为可伶他的瘦骨嶙峋才会来此处看他的。
他因为她的怀疑而生气,他决定咆哮一声,来声明自己的霸王地位。“好,你不信是吧,那你听着。”他集蓄中气,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个不停,他双爪挤肚,终于发出声响,“嗷呕……咳咳,咳咳。”刚才呛进气管的水,又让他丢了丑。他匍匐在滩石上好一阵剧烈咳嗽,连带他的声带都撕裂了几缕。从此,他的声音带上了沙哑之声,也带上了几分沧桑之感。
“哎呀,好了,我哪里不信,我信我信。”她对下安慰着。见他不再咳嗽,她决定又去给他拖几块肉嘎嘎,好抚慰他那受伤的自尊心。她转身离开洞口。
啊?她走了?“喂,喂,别走。”他忍着嗓子的疼痛,对着那处沙哑喊叫。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喊叫是那么无力。他没看见她的身影,和那仙迹般的脑袋和脖颈。她义无反顾地走了?她肯定是瞧不起我的吹牛皮了。心中想着,他突然觉得想哭,而且他的眼睛也没忍住眼泪的流泻。啊……啊,他竟然忍不住地开始抽泣。终于看见一只霸王龙同类了,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哪知又被自己的吹牛和出糗把她给气跑了。啊……啊,我怎么这么混蛋呀,我怎么这么不争气呀。
哭泣了半天,巴巴擦干泪水,可怜兮兮地望着那处。那处已经没有任何他渴望的她的身影。他沮丧地匍匐在地,忘了寻食、忘了饥饿、忘了一切地傻傻地只看着那处。又是半天后,他几乎绝望了。
“啪啪”几声响,巴巴看见洞口又掉下了肉嘎嘎,然后是她伸出脑袋,气喘吁吁地问:“够不够?”
“够够够,我不饿,一点不饿,我其实……其实,其实更想和你说回儿话。”巴巴真的忘了肉嘎嘎的吸引力,充满希望对她说。
“行,要不你边吃边和我说话,好不好?”她温柔地说。
“好好好。”巴巴突然觉得周身是劲,猛然站起,一阵头昏目眩上头,他的脑袋因站起太猛,有些短时缺血。他挣扎着没有倒下,摇晃磕绊几下,才终于稳住。他小心翼翼地从浅水区涉水过河,走到河中间,他发现绿丛会挡住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看不到她了。他后退几步。
“怎么了?你快去吃呀。”她对他说。
“不,那样我就看不见你了。”他站在河水中,对她坚定地说。
啊!她的心都酥了。他的话并不动听,而且嗓音还沙沙的,但她却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听见的最令龙心动的声音。她大脑中那根花色线条开始不停震荡,令她感觉麻麻的痒痒的,还仿佛是令她窒息的。她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双爪包在心口,用心记住了这沙哑的、性感的声音。
“嗷~呜~”一声长时间的大声嚎叫,从这片小天地之外传来。她听见了,他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