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路愈是波云诡谲,典隐就愈想快点吹散迷雾见日明,终于又赶了两天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日光反射的金光了,再翻过几道山坡,又能看到芝麻点大地棕灰色的城墙了。年幼时,典隐曾随父亲来过一次侠城,这次走的就是当年典父走过的路。那时典隐尚年幼,对侠城印象不深,大概的轮廓典隐还记得,却不曾记得有那道金光,当年的侠城也没有如今远远看上去这么显眼、繁华。
侠城身处一座小盆地之中,小盆地内地形平坦、河道纵横,四周被大山包围,大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直延伸到侠城城角。这里原本杳无人烟,是西南各地匪寇的聚集地,几十年前,三十六路大侠相聚于此,平乱了匪患,尔后建城。因侠城地形易守难攻,侠士们损失惨重,平乱以后只剩十路,这十路大侠就是第一代城主,发展到如今,侠城愈来愈壮大,十路城主只剩下一家,就是当今的尹家四兄弟。
尹家四兄弟个个都是如雷贯耳、名震幽州的大侠,老大尹诺杰,人称“排风铁塔”,因他内力深厚、下盘结实,一对排风掌闻名天下;老二尹胡杰,绰号“银狐”,因此号与名谐音,更因他足智多谋,心思缜密;老三尹雄杰绰号“醒木判官”,善使一把大纲刀,在四兄弟中武功只在四弟之下,但已搬出侠城多年;老四尹郎杰,早年跟在幽西跟着隐士修行,学得名拳“墨睚眦”,一拳进肉便能导致淤血发黑,因得绰号“人形兽”。大城主胸襟宽广,二城主足智多谋,三城主一身正气,四城主一身武艺。近几年因仰慕四位城主而来投靠侠城的各路英豪举不胜举。因此,城主府里聚集着各路英豪。因城里居民越来越多,这些英豪正好做城主们的帮手,为了便于管理,城主们把其中最顶尖的八位被颁为八行状元,地位只在城主们之下。
典隐想着马上就能见到这些他一直信心挂念的英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关于城内城外,典隐记得侠城有四面城墙,东西南北四扇城门,城内街道繁华、车水马龙,居住在侠城之内的,大都是在各地犯了事儿,或者厌倦了外面的生活而隐匿于此的侠义之士,因此侠城的民风虽然凶悍,但整体上说颇为和谐。
再往前走,下了最后一道山坡,典隐却顿感失望:原本茂盛的树林变成了村庄和田野,林间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变成了小巷里此起彼伏的鸡鸣和犬吠,大溪和小河不见了好几条,剩下的几条河道也窄了,河面也脏了。他看到一座凉亭,破败衰落,顶上无瓦,被人走成了条路。不,它原本应该是座小桥,只因桥下河水干涸,河滩才变成了一条石子路,桥上长满了野草和灌木,桥身被各种藤蔓覆盖,小葫芦般大小的乌鸦果或直坠下来,或隐藏在木叶之间。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眼睛,典隐本能地循光望去,竟然石桥后面的坡上虚虚掩掩藏着把刀,又见路两边的缓坡有小泥块滚落,典隐顿时提高了警惕,他突然拽起童犀的手往回跑。果然,见典隐一退,两边的缓坡上跑下来一群手持兵刃的人,嘴里嚷着让典隐放下童犀。典隐没想到到了侠城门口了还有山贼,大怒一声,看准了一个不好爬的陡坡,抱着童犀提气一跃,先把她放上去,然后跳到路上,拔出双刀,朝那伙贼人砍去。
他迎面劈倒六七个喽啰,突然一杆银枪只刺门面,亦被他歪头闪过。典隐心中一笑,急近他身子,双刀如旋风般朝那人剁去,不下三四合,那人抵挡不住,银枪横着一挡,想跳出圈子,典隐却不放他,一刀挡着他枪头,另一刀却急攻他下盘,那人竖直枪头朝下再挡,典隐上面的刀却又刺他面门,那人忙往后退。哪知典隐步伐快,那人前脚一退他后脚就跟上,不离那人身,一刀刀又如狼似虎地扑来,边上的眼见那人吃亏,忙提兵器上来相助,却不过是些武功更平庸的喽啰,挨不了几下一个个即都倒地。
那个使银枪的突然大喝一声住手。典隐退出打斗的圈子,那几个喽啰方才纷纷退去。
典隐收起刀,打量着眼前的这位银枪汉,看上去已有五十余岁,三角眼、鹰钩鼻,头发黑白相间盘结,身形偏瘦,细长垂下的八字胡,看样子不像个习武的,倒像个账房先生。
银枪老汉道:“少侠使的是对好刀,却不是那‘行云流水’剑法。”
典隐怒道:“我又不是剑妖廖庭筠,怎么会‘行云流水’?”
“既然和剑妖无关,那少侠为何拐着个女子,又为何看见我们就跑呢?”
他寻思这些人可能不是山贼土匪,便把原先的发现和心中担心他们是土匪的疑虑都陈述了一遍,那几个人把童犀从陡坡上抱下来,他们询问童犀,见她说话清楚有条理,才不怀疑。
银枪老汉抱拳道:“原来是一场误会,近日里,剑妖在侠城附近犯了好几起命案。我们因此在此守候埋伏,看到你牵着个女子东张西望,走过来又退回去,所以误以为是剑妖廖庭筠的人,实在是抱歉。”
典隐见是误会,也没有深究,便和那老汉攀谈起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老汉正是与侠城四城主齐名的“大管家”——祝顺化,传闻祝顺化是算盘状元,在八行状元中武艺平平,但精于计算,如今见其一张精明脸及平庸的武艺,典隐觉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身后的远方似乎隐隐地传来一正喧闹声,侠城方向升起一股奇怪的黑烟。一个骑着马的尹家门徒由远而近,摔在祝顺化面前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剑妖已带了四个帮手冲进城内,现直奔城主府而去!”
祝顺化大叫不好,即带人驰回城救援,刚转身又停顿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对典隐道:“少侠,惩凶除恶是我们习武者的本份,可愿意随我前去?”
其实这话正中典隐心意,可考虑到身旁的童犀,典隐忽然又有些迟疑。
祝顺化道:“事成之后金银财宝必不少。”
典隐见他误会,忙道:“不是这个,只是怕小妹……”
祝顺化瞬时明白过来了,笑道:“少侠放心,令妹我叫专人保护。”说完吩咐了一个心腹下人。典隐大喜过望,却见童犀愁上心头,双眉紧锁。
原来她人生地不熟,不愿离开典隐,祝顺化好生劝慰她也默不作声,跟平时活泼俏皮的模样大相径庭。典隐心中有些许愧疚,想上前好生安慰她。她却在他脚步刚靠近时忽然转身大步极速地走了,只留那个心腹在后面哈腰跟着。
目送童犀走后,典隐就跟着祝顺化一路疾奔进侠城。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典隐不想错过。
侠城的街头小巷到处都传闻剑妖又来了的消息,很多人愤慨不已,他们拿起长枪短棍,到处去寻找廖庭筠的踪迹。典隐见此情况不禁感叹侠城的民风凶悍,若是一般地方,碰到这种事平头百姓们躲都来不及。
赶到侠城府前,典隐、祝顺化一干人都惊呆了,府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首,腥红的血到处都是。众人战战兢兢地跑进府去,还能听见打斗声。典隐速度快,一直跑在前头。祝顺化怕他跑错,还在后面喊“向北往公院去往公院去”。典隐听的明白,先一步走了。众人顺着声音在假山回廊中七弯八拐,赶到时老二尹胡杰刚倒下,两个着装一模一样的剑妖一眨眼便走了,典隐两脚一点,攀上屋檐,又被那两个剑妖一阵剑雨翻飞,舞地他眼花缭乱,连连退步,她们也没恋战,一眨眼便已离他远去。典隐知道这几人深不可测,要杀自己并非难事,但两人似乎无意伤他,但奇怪的是,其他阻拦她们的人大多成了他们的剑下亡魂。
他奇怪怎么会有两个剑妖?
典隐站在侠城中最高的屋顶上,看剑妖们在侠城中似阵风似的,一会儿便无影无踪了。
等他晃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座金塔上。金塔共七层,底座和一、二两层是坚硬的大理石,三层往上都裹着金,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从塔洞往里看,塔里有楼梯和茶座!典隐感叹着眺望远方,寻找来时的方向,终于知道那时看到侠城闪着金光的东西是什么了。
俯视城主府,他也被城主府的奢华所震动。城主府坐南朝北,南北各有一扇大门,据说分为公私两大院,以四六比分,西北和北面看起来肃穆大气,应是办公场所,其余各面不仅大气,而且奢华,应该是私院。除了南面偌大的各户厢房外,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的一座池子,也就是典隐刚才从回廊和假山处奔向公院的那做。池子从城中河上游挖通了一条小河注水,又在河下游开了口子排水。池子很大,那条典隐跑过的回廊把池子一分为二,回廊西边是高耸的假山和以及荷莲等各式水上花;与西岸比,东岸显得有些空旷,只有中间有几朵睡莲,但岸边停着几艘小艇,小道上载满了各式名树……
典隐尚来不及细看,却被远处的几个刚进府的人哄哄嚷嚷着要擒拿他,他只得下来。看到祝顺化和一起来的人边哭着边翻看尸首,典隐也悲从中来,心中也悲恸不已。不一会儿,外面那些人进来便要抓典隐,却被祝顺化挡住,说了来龙去脉。那群人方才止住。原来这几个领头的都是被城主们分封的各行状元,其中一个状元道:“城主们还在的没?”
祝顺化抹着眼泪悲恸地道:“三位城主尽皆晏驾了,一起殉难的还有内外两位兄弟。”他所说的内外两位兄弟是八状元中武功最高,平时担任城主护卫工作的内执、外执状元。
众人听了又是大哭一场,哭了会儿突然又有人问:“我们都把好了各路关卡,这剑妖到底怎么进来的?而且模模糊糊好像看到有两个?”
众人回应都说全城封闭,自己治下并无人通过。此时典隐突然想起破庙里那个剑疯,刚要开口,却被祝顺化指着典隐抢先道:
“我那路本也没人,只是这位少侠方才带一女子经过,众位兄弟都说无人从眼皮底下通过,莫是此人混淆视听,借与我们周旋时,放了那剑妖进来?”
典隐刚要申诉,却被各路状元按住手脚五花大绑起来,典隐虽然英雄,奈何这些人早有准备,离的他又近,典隐施展不了刀法,束手就擒。
祝顺化绕到前面,当着状元们的面恶狠狠地道:“你小子真是恩将仇报,不用此计,岂能抓住你?”
典隐讶异堂堂侠城的英豪们竟然如此翻云覆雨、见风使舵,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替他背了黑锅。他虽悔之晚矣,只是担心那没见过世面、临走时泪盈盈的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