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也难怪,这都十几年过去了。贫妇是睦都人,和将军可是老乡呢!”
苏越奇道:“掌柜怎么知道在下姓苏,又看出在下是睦都人?而在下却对掌柜的毫无印象?”
老板娘笑道:“大睦谁不知道貔虎苏越?贫妇曾亲眼见过将军。贫妇娘家跟将军同姓,闺名芳秀。当年贫妇出嫁,骑骡子恰好撞见将军出征。骡子受到惊吓,踢伤了兵爷。兵爷们说贫妇扰乱军心,要拿贫妇和夫君的血祭旗。将军却说这是撞喜,是大吉之兆,不但放了夫君和贫妇,还送了贫妇五十两纹银。将军的救命之恩,贫妇永身难忘。”说到这里她已经走出柜台,双眼噙泪,跪在苏越面前。
对于苏越这样在外漂泊近二十年,他乡遇故人,也让他难得感慨。他眼眶湿润的扶起老板娘,用睦都方言问道:“陈年旧事,我也记不得了。尊夫今何在?”
老板娘试了泪,也用娘家话回道:“我夫君也如将军般人高马大,前些日子被城主征去做了个伍长,负责巡守城门。”老板娘说到此处,一脸的自豪。
二人就这样一直聊着,话语里充满了亲切。
典隐一直希望能在不暴露尹家三兄弟之死的情况下尽力去帮助尹雄杰,这一者是因为侠义之人的惺惺相惜,二者是因为自己对尹雄杰的愧疚,三者是因为他对痛苦的尹雄杰的悲悯。他又甚奇怪老板娘作为大睦人此刻的所念所想,便问道:“老板娘,娘家人如今要带人打公家人,你有甚看法?”
老板娘瞟了他一眼道:“小老弟嘴巴倒利索,像我们小老百姓,作一日算一RB来也还忧心着,只是刚才看到尹大侠领着将军等,便知道孤子城八成是有救了。街里街坊早就传遍了。隔壁酒楼的小老许还跟我说将军是我们大睦人,没谱呢。我一句话就把他噎回去了。我说‘我们大睦人在幽州是出了名的钢秤,百年不腐。’这几千年来,大睦出过多少心地刚直的豪侠,岂是他这种井底之蛙能看出来的?”
听到这里苏越“嚯”地站起来,茶也不喝了,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茶馆外,只留老板娘疑惑地喊声和怔怔的眼神。典隐只好悻悻地跟着。
孤子城北主营帐内,部将和参谋们连同典隐都被赶了出去,只有苏越和尹雄杰在里头。尹雄杰的部将们都很担心尹雄杰,但又都碍于他的将令,没人敢入内。
过了一会儿曹城主也来了,在外面询问了一番后,面色疑惑地进了帐去。
尹雄杰一见城主来了,着急道:“您终于来了,将军说,不等你来他不开口!”
曹城主忙鞠躬行礼道:“苏将军有何锦囊妙计?请赐教!”苏越一改他之前的客气,坐在一个大马扎上,脚都未曾动。
苏越道:“城主大人可曾想过,如若孤子城胜了这一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曹城主道:“下官在京城有些朋友,文的、武的,到时候……”他话未说完,苏越忽地将他扶起,打断他道:“黄郡软弱,断不敢来救的,城主大人莫要花钱财欺骗自己了。郡主若要救,也不用等到今日。我想将军心里和苏越一样,早就心知肚明。”
尹雄杰道:“苏将军此话不假,帐外就有黄郡各地来投奔的义军将士,他们大都是冲破重重阻碍,才能来到孤子城!”曹城主低头不语。
苏越又道:“孤子城被包裹在睦、黄之间,因此要引来德郡之兵也是万万不可能。况且德、睦都是虎狼,苏某相信城主大人也知道‘请君容易送君难’的道理。”
“那怎么办?”曹城主狐疑地瞟了苏越一眼,“难道苏将军是要我孤子城内五万居民投降大睦不成?”
苏越从马扎上站起来,道:“苏越一开始不答应城主和尹大侠并不是因为苏某与睦军二十多年的恩情。大丈夫本就应当死在沙场上!只是以苏某对睦帝的了解,知道大睦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即使曹城主胜了这一仗也救不了孤子城。”
“让我投降大睦那是万不可能的!”曹城主话说的决绝,他根本没听苏越说再什么。
“输了才叫投降。赢了,那叫讲和。”
“将军此话怎讲?”
“若是孤子城败了,孤子城不降即亡,城主大人不降,大睦可以内调官员来接任,百姓不降,大睦可以内迁大睦的百姓来居住,届时大人和孤子镇的百姓必将招临灭顶之灾。若是胜了,那就是讲和,就能提条件了,仗打得越好,条件就能提的越高。大人觉得呢!”
曹城主猛深吸口气,幡然醒悟似的道:“真是应了那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将军的话让下官如醍醐灌顶呐。”说完跪下又道:“还恳请将军与尹大侠一道为我孤子城四五万百姓着想,共挡睦军啊!”
慌的苏越忙去扶他,不料那边尹雄杰又跪下了:“苏将军有勇有谋,尹某愿当将军的助手,只求将军救百姓一救。”苏越将他们一一扶起道:“苏某愿尽绵薄之力,但这主将之位还得是尹大侠来当。”
尹雄杰抱拳道:“小子论才论技都远不及将军,怎能当此大位?”
苏越道:“非也非也。尹大侠绰号‘醒木判官’,在南国久负盛名。苏某刚才看了,帐外诸多英杰,都是奔着尹大侠来的。倘若尹大侠不做这守城主将,一来会冷了来投奔大侠的英雄们的心,也极大地影响军中士气,二来苏某只是个打尖儿的过客,说走就走的人,怎做得了主将之位?因此这主将之位还是请尹大侠来坐。”
尹雄杰道:“可是城防之事,没有将军,怎能拦住睦军?”
苏越道:“苏某不愿在人前抛头露面。为了孤子城的四万百姓,甘愿只做尹大侠的贴身随从。”
曹城主道:“将军这是何意?”
尹雄杰道:“我明白将军的意思了。真不愧是月余就能攻下德郡的苏貔虎!将军的深谋远虑,远在雄杰之上,雄杰拜服!”
苏越摆手推辞,又道:“眼下睦军已在路上,时间紧迫,尹大侠派个细心、稳练的参谋引导,让我把孤子城周边的地形细细地勘察一遍。”
尹雄杰道:“就由在下陪将军一遭吧,一路上也好向将军学习城防的军务。”
苏越叫上典隐,戴上斗笠。三人都带着兵器,骑着快马,爬高地、过川河。一圈回来已是半夜,苏越命人把沙盘上一些不准确的地方改过,就仔细研究起来。
月沉西山,秋风瑟瑟。孤子城的后半夜,城北的大帐里依旧灯火通明。
苏越道:“这孤子城东西皆有山峦,不便大军过境,北门外不远即是一片滩涂,易攻难守,偏偏大睦军队又自北而来。”
尹雄杰也叹道:“眼下是秋冬时节,河道清浅,常人就能轻易徒涉,要等到明年开春,才有汛期呐。”
苏越摇了摇头,又道;“此地不易设防。”手指往南一划,又道:“前头出门就觉得蹊跷,这孤子城北门怎会有三道重叠的瓮城?且竟如此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