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晚,三人都是各有心事,在帐内睡得不怎么安稳,江路云却没把尹舒颂放在心上,心里只盘算着神策军和汉安王的事,总管王宏恩麾下神策军是陛下亲立,那么羊皮一事李昭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若知道了此番怎么还不见动作,若不知道的话,王宏恩为了羊皮总不能是也想着寻宝吧?
一想到王总管和自己是一路货色,总是一脸慈祥长者风范,倒叫江路云有些担心了,神策军这么多年未见有大动作,此次又出师未捷,李昭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帐外的士兵们今夜谁也不敢打盹,有些庆幸自己不用跟着队伍去南理,有些人则日夜祈祷那杀人的别找上自己,平安完成了这趟任务,回来还能得几个奖赏。
天很快亮了,狄安很早便到了江路云帐外,没有知会只言片语便是直接进来了,江路云给吓了一跳,狄安只淡淡道:
“尹天林已回邛都府上,今日你与我一同去见见他。”
江路云迷迷糊糊哦了一声,半天才反应过来,狄安却不想多说,二人离开了驻军处,正午前便是到了邛都,狄安看了两眼江路云,便是道:
“你去吧,尹伯父你应该很熟悉,不用我来介绍了。”
江路云奇道:
“郡主不便露面我可以理解,却为何要我去见尹天林?实话说自小我爹天天骂他,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狄安却道:
“你去了便会知晓,未时我在城门口等你。”
说罢狄安却是头也不回的先走了,江路云心里郁闷道,自己风尘仆仆实在有失风度,这见见故人怎么说得在意点形象,于是便先找了地方梳洗了一番,沐浴后便又是一副公子模样。
江路云这才不急不缓去了邛都府,看了看川南节度使这公宅,当年可也是靠了自己一张嘴啊。
没想到他刚到门前,打了个招呼,便是引的尹天林亲自出来迎接,江路云站门口,心里正想着明川没跟来好生不习惯,那邛都最大的长官便是站在跟前,尹天林细细端详了江路云一番,正是要行大礼,江路云笑道:
“尹伯父不认识我了?”
尹天林声音竟还有些哽咽,只道:
“属下怎会不识得二殿下?”
江路云笑了笑,不置可否,尹天林却又好好看了江路云,只道:
“二殿下··不不,侯爷近来可好?前两年你来了蜀中属下却不在,着实怠慢了侯爷。”
江路云道:
“尹叔叫我路云就可以了,都是军中人,别讲做官那一套。”
其实按道理来说,尹天林和江路云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当年姓尹的就是因为和江路云老子闹翻了才南下找出路的,二人相见本没有多话。再说三年前江路云对皇帝建议,把尹天林调出滇南军,也差点没让他气死,不过事后陛下给的竟然是川南节度使的大官,他也正好因祸得福,虽然事后还是有些怨言,倒也没怪在江路云身上。
老长官的儿子,还是要客气对待啊。
不过现在尹天林对江路云的感情又是不一样了。
尹天林道:
“此次要不是侯爷来信提醒,只怕姓尹的官位不保,侯爷顾念旧情,属下心里感激!”
江路云莫名其妙,只由的他说,尹天林只道:
“侯爷信中说这国礼已被些宵小之辈盯上,现下可是有了眉目?何人竟如此大胆,敢对陛下要送的东西起意?”
江路云还是楞了片刻,突然明白了狄安的意图,她这顺水人情送的无声无息啊,事前寄信要尹天林提防的人自然是狄安,她却是将署名一改,成了自己。一来她彻底的置身事外,二来却是送了个极大人情给自己,江路云沉思片刻,尹天林以为他正是思考歹人是谁,倒不知道其中还有个狄安郡主。
江路云道:
“尹叔真不知道是谁?路云现在便是说了,要怎么做却要看尹叔的了。”
尹天林虽是行伍出身,在官场摸爬滚打却也是有一套,其中一条就是不得罪任何人,至少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亲口说谁的是非,当下只装作不懂,道:
“究竟是谁?”
江路云摸了摸腰间白玉,道:
“不是别人,正是我爹当年的老朋友,现在是总领幽云的汉安王爷啊。”
尹天林惊讶道:
“怎会是汉安王?我们···我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何要如此害我?”
江路云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只道:
“说来说去还是我的不对,尹叔和我的这层交情不浅,眼下我正要回到定西,可能王爷见不得幽云再多一个人去分羹吧···没想到却是先对尹叔下了手,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啊。”
尹天林自己就是个弄权的,怎么会不明白江路云的意思,此时却还是装糊涂道:
“这···他这样做却是想如何?”
江路云叹气道:
“他这可是眼红了川南节度使的官衔,尹叔若是因为护送国礼不利,此番事大,依陛下性子却留不得官帽,倒是他汉安王再动用点手段,岂不是可以放他的人过来接管?”
尹天林听了这话,义愤填膺道:
“我为了蜀中百姓谋福,为官尽忠职守,他这般却要陷我于不义···贤侄,我们现下该如何?”
江路云心道,姓尹的还是老样子,见风使舵,听风就是雨,这会儿连贤侄都喊上了。
江路云道:
“说到底此事因我而起,此次就让我随行队伍,护送国礼,白羽轻骑也随我一起,尹叔尽管放心。”
江路云此番恭敬,倒让尹天林依稀记起了些当年事情,白羽轻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尹天林等的就是江路云这句话,谁人不知自己这贤侄现下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亲王们为了世袭罔替都要挤破了脑袋,这定西侯的爵位却是理所当然的落到了眼前人的头上,别的不用说,若有江路云在,汉安王再敢作乱,可就是公开和陛下叫板了!
想到这层利害关系,尹天林放宽了心,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便是感激的点了头。江路云又随意交待了一些,便是在这尹伯父的嘱咐下离开了邛都府上,看时候,未时一刻,便又不急不缓的去了城门。
狄安正牵着马等着。
见了面,她也一语不发,好似没发生过什么,还是江路云叹口气道:
“郡主这么做是为何?平白无故的人情我真不知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当然,江路云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不接受的机会,狄安还是不说话。
江路云道:
“其实郡主不用这般···毕竟诏书还没有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狄安此时却是笑了笑,只道:
“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关系?滇南军需要的是个男人,凰儿一日不承爵,我始终放心不下罢了。待我离开了安聿之后,只希望你记得这个人情,莫要为难家弟。”
江路云上了马,出了城,邛都此地四面环山,蜀中之天又向来不甚明朗,反倒让人有些压抑,此时他只道:
“郡主认为我是这样的人?你我性情相合,是为诤友,我却是个只看利益,在乎那点人情世故的人么?”
狄安楞了楞,却是咬牙不语。
她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江路云之所以真心待狄安,却是明白她那份的苦心,女儿家一生的大事她可以不在乎,为了替弟弟争取能够争取的一切,狄安却是费尽了心思,江路云心里总是心疼这样的女子,总是为别人着想,却将自己放在了何处?
莫要让人失望!
江路云道:
“郡主放心,离凰一直待我如长,日后我自会多担待些。”
狄安点了点头,难得对江路云笑了笑。
二人马一前一后,默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