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衣襟,如云绕彩。对一个面容美丽的女子目不转睛,绝对不是丢人的事情。
卓幼凝双眼如波,气息依旧是忽远忽近,膳厅只剩她与江路云,她无丝毫不自在却也无丝毫欺近的不矜持。
是啊,这世上令男人最着迷的是摸不着的神秘,一样美好事物越是留有距离,便越是动人不是吗?越是捉摸不透才越愿意琢磨,江路云心里若没有波动一定是在说大话。卓幼凝仍然只是坐在两丈开外,二人双眼对视片刻,卓幼凝轻笑道:
“今夜月色正好,侯爷愿随我入院同赏吗?”
还好,不是入房同赏。
江路云道:“美事一件。我从不拒绝美人的邀请。”
卓幼凝不怪眼前人轻浮,他道:“定西侯不乐意别人称作侯爷吗?”
江路云一愣,道:“我确实不喜欢,幼凝如何得知?”
卓幼凝轻笑:
“自幼凝进了厅门,公子一直以‘我’自称,对小女子却以名‘幼凝’相称,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江公子这般让人觉得很亲近,一点没有架子呢。”
卓幼凝是怎样洞悉,称呼已从侯爷改成了公子。
谁不愿意把自己封号挂在嘴上?何况是这样显赫的头衔。当然江路云只是纯粹不喜欢,他总觉得侯爷这种称呼合适魏延年那种人,不太合适自己。
至于卓幼凝说江路云亲切,他就更想苦笑,与美女亲切,这不是每个登徒子必须做的吗?**而已,哪儿来那么多想法。
卓幼凝先出了厅门,院内弥漫清香,想必是妙人朱洵平日也没少打理。这么看,朱洵倒也是个雅士,应奉局旁官邸是座别苑,并未堆金砌银,院内种些花草,此刻正是清香满溢,衬着月光,别有风情。
卓幼凝在外等待,江路云心知她是要自己走近,他也干脆便随了出去,与卓幼凝同赏月,距离不过半丈,卓幼凝面上轻纱随着风飘落,正好飘向了江路云,后者用手接住了轻纱,随口问道:
“幼凝喜欢花?”
卓幼凝浅笑,道:“世上哪有女子不爱花?只是花期短暂,枯萎的快,要是有永不凋谢的花就是最好了。”
江路云道:“那幼凝偏爱哪一种?”
卓幼凝看江路云眼睛,认真想了想道:
“鸢尾。”
“是幼凝家乡的花吗?”
“公子见笑了,鸢尾只是路旁常见野花。在我家乡可是很常见呢。我家乡人偏爱金盏,这是一种花期很长的花,但不易养活。”
江路云笑道:“我并不懂花,但觉得朱大人院子里的花香,还比不上幼凝姑娘随身所携物。花香仍有些俗气,姑娘面纱香气却如水,静的很,透的很。我娘曾说,这样的女子都有一颗玲珑心,她们又柔软又坚强,总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卓幼凝双眼如丝,直直看江路云道:
“公子愿意保护幼凝吗?”
江路云歪嘴笑了笑道:“女子要我保护,我自然赴汤蹈火,拼了命也要护她。”
卓幼凝笑道:“天下男子都承诺保护幼凝,只可惜得到后却不会再如初那般细心呵护,幼凝的心只能给一人,却不知那人能否待我如初?幼凝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刻春宵梦暖。”
江路云看她眼睛,报以真诚微笑。
卓幼凝依旧看他,江路云还是沉默,眼睛却未离开眼前女子。
据江路云事后回忆,这一刻的紧张程度不亚于站在半仙老妖怪葛煌面前。明川大笑,原来这美人和那怪老头长的一样么!江路云摇摇头说你不懂,有时站在一个女子面前真如崖旁行走,何况他不知眼前女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向来女子心思最难猜。
片刻的沉默,竟是卓幼凝先笑了出来。她看江路云道:
“公子和别人不一样,虽在看我,却在想别的。是好笑幼凝如此不知分寸,还是···”
卓幼凝靠近了江路云,手指攀上眼前人衣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
“还是江公子莫非真像某些人所说,有断袖之好?”
江路云也不躲开,他笑道:“倘若每个男人身旁,都有幼凝这样美丽女子亲近,这世上也不会有断袖了吧?江路云最不懂女子,她们的心思最难猜。我太懒,猜不中时便不愿意猜了,幼凝不如告诉我,你此刻在想什么?”
卓幼凝笑道:“江公子这是在引诱我吗?”
江路云笑道:“怎么说?”
卓幼凝不语。
江路云道:
“世人都说女子心思难猜,我也不过是个俗人登徒子,猜不中幼凝所想。只是君子所好,当真抗拒不了美人之恩,我自认是登徒子中的一品,该想风*流之事,合*欢之衾。幼凝也是如此认为吗?”
卓幼凝后退两步,笑看了江路云。她此时不做媚态,反倒美的自然一些,她轻声道:
“公子果然和我想的大不一样,是幼凝冒犯了。”
江路云道:
“是江某冒犯了。一夜春宵梦暖,薄情之至,世上的女子要承受的已经太多。不管她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是欢喜,是厌恶,我总不愿她们如此。我总觉得女子生来,便是要疼惜的。”
卓幼凝沉默片刻,只柔声道:“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人?”
江路云这才大笑道:“我只是个大俗人罢了。刚刚幼凝若真流露出内心感情,当真心倾于我,我恐怕也会控制不住。”
卓幼凝看他,道:“公子可知,天下一夜贪欢的可怜人已经够多。他们沉迷,忘记,酩酊大醉,明明活着,却找不到方向,明明醒着,却总是假装看不清····”
江路云道:“幼凝并非这样的人,对吗?”
卓幼凝沉吟片刻,只缓缓道:
“以往在家乡时,我并不喜欢金盏这种花。很久的花期才能灿烂片刻,幼凝总觉得这样不值得。”
“可所有的等待都是美丽的,正如我今日在此等到了你。”
卓幼凝笑了笑,此刻重新掩上面纱,上前小声道:
“我此时出府,我家主人定有戒备。委屈江公子今夜与幼凝一起了。朱洵直接听命与我家主人,公子还要多注意些。我家主人生性多疑,公子与他来往也要多长心眼。”
这会儿江路云才是真有些震惊,他道:“将这些告诉我,当真合适吗?”
卓幼凝虽带了面纱,眼睛却告诉江路云她正在笑着。
“江公子总说女子心思难猜,此时何不再猜一猜?只请公子放心,幼凝绝无恶意。公子尊重我,我必不会害了公子。我家主人最迟明日也会与公子见面,他来意如何,我并不知。”
说罢卓幼凝独自往了西厢房,江路云默默跟着,心里松了一口气。
眼前女子的魅惑功当真厉害,这种南方古老秘术竟仍然还有人懂得使用。
是什么时候发动的呢?江路云略作回想,卓幼凝走进了膳厅···对了,是她掀开了面纱的那一个动作,只在这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不会离开她!
施展此种秘术,会让中招者心智极端脆弱,易受挑逗,更莫说情欲一线,一挑便断。这种秘术若由本身便美丽的女子来发动,几乎不会失手,受了蛊惑的男子问什么便会答什么,而且绝不说谎。
这种魅惑之术唯一的局限是,对同一个人难以奏效两次。使用越多,效果便会越弱。江路云苦笑了一下,他之前自然从不认识卓幼凝,更没有中过她的魅惑之术,今日能保持心智,不为所动——
只因从前中招过啊。
夜色沉沉,月斜星疏。
西厢房外不远处却有一个人,静静站着,既不推门而入,却也迈不开脚步回去。他困了,累了,却还是保持着姿势,他用双手扶着额头,似乎心情有些烦躁,却习惯沉默不语。
卓幼凝与江路云同处一室,之后再未说过什么话,江路云觉得无聊,便早早睡了。此时已近三更,卓幼凝推门而出,院中花香消散,天上无月可赏,她静静站一会儿,轻声道:
“二殿下。”
那人也不惊,从一旁走出。正是海西王李益次子,世子李博陆之弟,李渝津。
卓幼凝静静站着,那人也静静看他。最后,到底是李渝津开了口,他冷笑道:
“王嫂这般忙碌,深更半夜还要出门查看,怕一夜春宵被扰吗?”
卓幼凝话到嘴边,却终是咽了下去,她冷笑道:
“这和二殿下有何关系?夜深了,还请殿下休息。”
“休息什么?我不像王嫂是个忙人,有那么多事要操劳。我不过是个无事闲人,偏喜欢晚上出来乱走。”李渝津打断卓幼凝的话。
“王嫂马上就要与世子成婚,怎还不忘夜夜风*流,为人妇者,总归要守妇道吧?将来你是海西王妃,做这种下流事要别人怎么想?”
卓幼凝面带轻纱,眼波微动,却是平静道:“非二殿下所想,我与江公子是清白的。”
“清白?清白二人会共处一室?也对,王嫂天生美艳动人,哪个男人抵抗得了,这非王嫂之责。”
卓幼凝转头不看李渝津。
夜凉如水,睡着的人不愿意醒,清醒的人却想入梦,而东方既白不过片刻,该醒来时所有人都要醒来。
天很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