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二咬了咬牙,但并没有显得大惊失色,官差也就是来通告一声,这人却是还戏谑说了句:
“叫你们和薛大人斗?这下替你大哥收尸吧!”
果然,这句话说完,贺老二再是个沉着冷静人物也是生气,那些个官差却是毫无同情,常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下属,官差这个德性,还真指望利州牧薛应物是个清廉好官?好在贺老二还算沉得住气,等了官差走后,看江路云的表情。
对付这种官,只能用更大的官来压他,这和以暴制暴是一个道理,见识了江路云不输刘大少的无赖行径,贺老二的眼光不错,可惜江路云的性格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摸得透,他干什么都是随性,救人于不救人也都看他当时的心情。
比如这时江路云道:
“你这人挺有趣,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拿了我银子还能哄得我高兴的人,可惜你眼光不行,我这人天生的无赖,这辈子坏事干的得心应手,偏偏好事是做的扭扭捏捏。你找我是找错人了,徐兄,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贺老二还想说话,江路云却像是躲麻烦似的给走了,回头道了声:
“明天的好酒我全包了。”
便是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徐元晋快步跟上,只问道:
“你救人不救?”
江路云道:
“不救。”
徐元晋又道:
“为何不救?”
二人无言走了好一段,街角那卖酒的贺老二是看不见也听不着了,江路云道:
“我是谁?我是王朝一品大员,穿的一身贵胄麒麟,手握了各地官员的生杀大权,我上金陵说谁一句话,好像就顶的过这当官的十几年功过···我要是随便走哪儿就胡乱给人出头,大家都认为我是个廉明公正还爱打抱不平的主儿,还怎么和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人打成一片?他们对我又怎么会放松警惕?我好不容易给自己扣上个纨绔的帽子,你要我摘,我还不愿意。在金陵的日子我比你长,你真以为我不懂了?”
见江路云一股脑说了这么多,徐元晋一时无法反驳,只问道;
“你真的只甘心做个棋子吗?”
江路云没答,只在街旁一小贩手里买了两根冰糖葫芦,一根给了徐元晋,一根自己便是开啃,没想到这红糖里融化的很快,滴了些到江路云的衣服上,江路云也没管,继续啃,结果吃了颗生果,又给酸的吐了出来。
徐元晋看着眼前人这孩童般的行为,恍恍惚惚却是忘了二人其实正是同岁,可实际上他觉得眼前人是比自己年长的,这体现在他总能猜到别人的心思,而别人却猜不到他的心思。
不按常理出牌,永远在自己的思维上,江路云的性格非要定性的话,就是没有定性。
啃完了冰糖葫芦,江路云拉着徐元晋找了个阴凉地方坐下,刚喝了陈酿的香醇好酒,江路云的脸上还有些红晕,茶铺的小二最会看人脸色,只热情招呼了便是递上碗凉茶,江路云喝了口,对徐元晋道:
“你觉得我喝醉酒了才说这么多对不对?”
徐元晋不答。
江路云道:
“我这人喝酒天生容易脸红,喝一杯是这个样子,喝十杯也是这个样子,换句话说,我醉了是这个样子,没醉也是这个样子。你懂了吗?我要做什么是不重要的,让所有人看到我是什么样子才重要,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纨绔,那我就是个纨绔,纨绔就要做纨绔的事,你见过无赖纨绔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吗?不符合身份的事不要做,大家看不懂我还不要紧,要是连皇帝也看不懂我就很麻烦了。”
徐元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手中的冰糖葫芦早就融化干净了,竹签上就剩了几个生果子,江路云今天说话也算是多的了,此时也是难得叹口气道:
“唉,外面吃起来这么甜,里面还是酸的要命。”
八月十五将至,利州大街上也是热热闹闹,一年中的节日时候,那些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也是上街买些花红,只盼的自己漂漂亮亮,能今早找个如意郎君好嫁了,中秋那晚的花灯晚会也定是热闹非凡。
而明天正午,利州牧就要把那贺老大斩立决了,不知道那也算是玲珑心肝的贺老二此时作何感想,江路云此时喝了凉茶,消了暑气,全身清爽,站起了身,对徐元晋道:
“今晚亥时,去城西大门处等我,现在我要去办点事。”
徐元晋从来不是多话之人,也没兴趣成天跟着江路云,点了点头,二人便是各走一边,分道扬镳了。
剑门关外,蜀道崎岖,只见群山环绕在云雾中,来往旅客游人抬头感慨之时,体力不支者也连连喘气。为何说蜀道难?除了山高路远外,此处还有一奇怪现象,凡是在这条路上奔跑,或是高声说话的人不一会儿便会觉得胸闷气胀,轻者是头昏脑花,重者是嘴唇发紫,指头发白。
众人都说越是高的山越是住着神仙,蜀山历来就是那些个神鬼仙异的传说之地,也难怪人走到这,就多少有些不适了。
不过这个说法对于华峰来说根本就是个屁。作为广元镖局的少爷,华峰与父亲一起走这条蜀道已经不下十次了。华老爷子是蜀中的德高望重的人物,当年在峨眉山上群雄迎战殷开山时,他干镖局这一行就有些年头了。
可惜德高者未必福厚,华老爷子共娶了八房姨太太,大老婆一直无出,除了二姨太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外,几个小老婆要么就是难产,要么就是生闺女,有几个好不容易给自己生了儿子的,没长几岁又给夭折了。
左盼右盼啊,总算八姨娘给自己又生了个儿子,小儿子白白胖胖可爱的紧,长到七、八岁时竟然又生了场大病,不过还好,没死,可惜居然傻了!
华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他这心灰意冷,姨太太也不想娶了,心想守着大儿子过日子吧,心里却总还有个念想,可算老天开眼,这小儿子这两年加冠,竟是奇迹般的又给懂事了!就是说,这傻子当了好些年傻子,却是突然开窍了!
华老爷子心喜啊,感觉是如获至宝,失而复得,对这小儿子也是加倍的好,本来镖局注定是要给大儿子了,这会儿又多了个继承人,华老爷子重新抗旗上阵,亲自培养小儿子走镖,现在看,广元镖局以后还不知道归谁呢!
华峰便是华老爷子的小儿子,此时他坐在马上,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这一幕·····
花园中,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在一个人玩耍,旁边的娇小妇人是他的娘亲。他的娘亲眼神里满是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可当她偶尔将眼神望向花园的别处时却是充满了戒备,小孩子玩的正在兴头上,不远处走过了一个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小孩子看见了却连忙躲到一边。
等那个少年走远了后,小孩子出来问他的娘:
“娘亲,为什么我不能和哥哥玩呢?”
这年轻妇人连忙捂上了他的嘴,只小声道:
“乖孩子,你和他玩,可是会死的啊!”
华家的小儿子当时并不懂得妇人所说为何····
可是他真的好寂寞,有一天,他终于逃出了他娘的手掌心,如愿以偿的遇上了那个自己该叫做哥哥的少年,那个少年笑着给了他几块糕点,小孩子欣然接受了,当时却没有吃,心里想着带回去给自己的娘亲。
回去后,他却是忘了这回事,只将几块糕点和桌上的那几块都摆在了一起。
可是第二天,自己的娘亲却毫无征兆的晕倒在众人前,然后便是一直高烧不断,口吐白沫,神志不清。他日夜陪伴在娘亲的身边,终于这这一天,他的娘亲短暂清醒了一会儿。
他哭着问道:
“娘,你怎么了?”
妇人说:
“孩子,不要怕,不要怕····你听我说,你一定要仔细听我说···”
他伤心的将耳朵附了上去,不知道她的娘亲对他说了些什么。
第二天,华峰的娘亲便死了。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华家的第二个儿子变得又疯又傻,不识字也不会讲话,整天就咿咿呀呀的像个白痴!
这样的日子,华峰过了十几年····
在这一趟镖运了快一半时,华峰嘴角露出了冷笑,二姨娘啊二姨娘,你这么狠的心终究要付出代价的!我华峰要不是十几年忍气吞声,装疯卖傻,哪儿有性命到今天!从今以后,我一定要报仇,我要继承了广元镖局,我要狠狠折磨你们母子!
走完这趟镖,就是华峰十几年夙愿实现的时候,此时队伍已经走到了平坦开阔处,进了剑门关后,便再也不会有什么闪失了。
不远处,却能看见一匹马停在树下,马上似乎还有人。
马上站着一个人。
华峰出于谨慎,派了趟子手过去查看,那个人好像正在等着谁,一动也不动。
趟子手问了句行话:
“朋友信的是哪尊佛,安的是哪座庙?”
那个人没有回答,抽出了腰间的刀,将趟子手的头颅砍下!
众人大吃一惊!华峰率先抽出了刀,众人迎战!
华峰对自己的刀法很有自信,他天资甚高,每次偷看镖局里人练功,别人都学不会他都给看会了,这两年镖局里的老师傅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不要说他那好吃懒做的大哥!
自信的华峰毫无畏惧,马上的那个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手起,刀落。
华峰的右手,断了。
马上人并没有差异自己这一刀不准,而是又连连几刀,把后面的人杀死,全部杀死!
华峰大喝一声,马上人脚尖轻轻转动,正在回鞘的那一刻,又将华峰的左手,刺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华峰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人已经都死了,那个人终于从马上跳了下来,他一脚踩在华峰的头上,华峰忍着剧烈的疼痛,大骂道:
“你是谁?”
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回话:
“杀你的人。”
华峰冷笑,大笑!
二姨娘,二姨娘,还是你狠毒啊!我华峰今生杀不了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踩着他头颅的人心里回忆了一下,道: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出头左右的年轻男人?他有时带着一把刀,有时不带,身边有一个少年,最近也许还多了个男人····对了,他姓江,你认不认识他?”
马上站着的这个人在这等了很久了,他想打听一个人。
可惜满怀仇恨的华峰已经咬舌自尽了,他下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死的好冤啊!
华峰的江湖结束了。
而另一个人腥风血雨的江湖依然正在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