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八月流火,南方多湿热。
长江以南的人民心中大概也有个自己的节气,立秋是早过了,但对于南方人来说,今年的中秋过了,这热天的暑气才算是消去大半。
不过这些还是对普通的南方人民来说,进了蜀中,湿热异常,川北地方虽比不得川南那般山高,此时的利州却还是比其他地方更热一些。
听闻陛下从年初便是做了个决定,每个月都会在十六个地方节度使中选人上金陵,一个月一个,是以联系联系大战过后生疏的感情,要知这节度使不同于那些个管事的地方长官,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就算离开驻地也不碍事。
可没想到这个决定把好些人弄得人心惶惶,陛下怎么突然对我等这么亲切啊?不,当今陛下对待臣子一向是亲切的,于是从年初开始,各位长官们便是前仆后继,而八月去金陵的是岭南节度使,为陛下带去了新鲜的荔枝,到九月,便是轮到川北节度使刘全茂了。
说来也是冤,以前蜀中可只有一处地方驻军,原先为剑南节度使统辖,后来一份为二,一为川南,一为川北。
兵也分为了两部分,权也分为了两部分,但川南川北节度使都是肥的流油的大官,比起其他地方,这两个长官过的还是舒服些。满眼的青山绿水,数不清的人间福地,南北来往的行商···以前西蜀就是个人人爱的好地方,现如今按道理来说也应该是这样。
不过今天利州牧的府前却是站了一个妇人,竟是在利州牧府前击鼓鸣冤,这鼓还是她自己做的,猪皮的,敲起来那也是咚咚响。
这妇人是城内当铺丁朝奉的老婆,一大早就在那儿敲鼓,从日出敲到日中,从下雨是敲到了天晴。利州府里起初无人响应,此时围观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好不容易从府里出来两个人,却是把这妇女撵走,那妇女哭骂道:
“小女子求见利州牧薛大人,求薛大人为小女子伸冤啊!”
这女子把腰间的猪皮鼓敲的震耳欲聋,经过的众人围观指指点点,府里出来的办事的无可奈何,只也骂道:
“刁妇!你三番两次闹事,妨碍公务,现要抓你去利州监牢,免得天天吵人!”
虽然说的冠冕堂皇,那两个办事的却也是摇了摇头,这妇人天天敲鼓,从月中闹事到了月底,众人都说这是个疯女人,可知情的人虽然同情她,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远处茶铺里喝茶的是江路云,面无表情的是徐元晋。
喝茶的公子把店小二招呼来,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小二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只道:
“哎!还能是怎么,这女人是丁朝奉的老婆,丁朝奉月前自己在家上吊死了,这女人是来鸣冤的啊!”
江路云看到徐元晋的眉头皱了皱,便干脆闭嘴,徐元晋道:
“胡说,如果是自杀,这妇女为何要鸣冤?”
那小二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丁朝奉为啥自杀啊?那都是被···被人逼的!你去打听打听,咱都知道这个事,薛大人也知道,可是这案子可没法审,由着这女人闹可不是个事儿!”
徐元晋道:
“既然是被人逼死的,形同害人性命,利州牧为何没法审理?”
小二哈哈笑了声,只道:
“客人,那丁朝奉都死无对证了,无证无据,叫人怎么审理?还有哟,这妇人告的是谁您知道不?可是剑门关下的那位大人···的儿子!您还是少操点心,咱们小老百姓过好自己日子就成,您可别多管闲事。”
徐元晋冷笑道:
“又是官官相护,欺压百姓。”
江路云从怀里摸出点碎银格子交到小二手上,只笑道:
“小二哥再多说点,我还就爱听这点闲事。”
小二这才小声道:
“我们利州有文武两位长官,一位是利州牧薛应物薛大人,一位是川北节度使刘全茂刘大人。那刘大人的儿子可是个不好说话的角儿,丁朝奉就是得罪了他。惹得那刘少爷从城外拖了几车的烂石头去丁朝奉的铺子里当钱。刘少爷非说那是石包玉,要当一万两银子,丁朝奉哪儿愿意干啊,说你这是不是石包玉,还得切开看看···”
江路云听到这,打断道:
“完了,丁朝奉这话说的不对,该是着了那刘少爷的道。”
小二本是说着话,正是到精彩处,没想到却是被眼前这公子给看出来了,当下便接道:
“是啊!丁朝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这句话啊!刘少爷一把揪出了个女人,是谁?就是丁朝奉的老婆!他正是要当众羞辱丁朝奉的老婆,丁朝奉当然大喊道‘住手’!刘少爷就问了,‘为什么我要住手啊?’”
徐元晋道:
“光天化日,欺压良家妇女,何况这妇人是丁朝奉的夫人,他自然是要住手。”
小二摇了摇头,道:
“丁朝奉自然说这妇人是自家老婆,刘少爷却是哈哈大笑,只说这是不是你老婆还得要切开看看!说罢就是要杀了丁朝奉的婆娘,丁朝奉后悔已晚,说他不过,最后为了救自己老婆,只能是让刘少爷用烂石头当了一万两银子去!”
江路云听到此,点点头道:
“刘少爷挺聪明的啊,一张嘴也是厉害,还真想会会他。”
小二连忙道:
“客官还是别了!丁朝奉被刘少爷这么一逼,把自家的产业全赔了进去,还欠了全城人数不清的银两,所以他才上吊的啊!当时的当票上是白纸黑字,你情我愿,他丁朝奉就算是被逼死的,叫薛大人怎么审?就算薛大人有心审,这会儿却是万万得罪不了人啊···”
江路云正要说话,小二却是突然一惊,只低声道:
“妈呀!刘大少爷来了,客官我可先走了!”
江路云将视线望向街口,果然是来了几个人。
只看为首的那个生的就是一副少爷模样,想必就是刘少爷刘天宝,他旁边跟着几个下人,一个下人牵着条大黄狗,正是伸出舌头,流着哈喇子。
经过了吉祥钱庄时,那狗突然发了疯的一样冲过去,一下就咬住了一个人的屁股,那人好巧不巧正是钱庄老板,他大叫一声哎呀!然后抽起木棍就是对那黄狗一下,打的那狗哧溜一下跑了,他正是摸摸自己血肉模糊的屁股,骂声真他娘的倒霉,没想到刘少爷早就在一旁笑嘻嘻的等他了!
刘天宝道:
“钱老板,你打跑了我这条世上独一无二的狗,可要赔钱给我啊!”
钱老板看来人竟是刘少爷,心里又怨了一句倒霉,脸上却是赔笑道:
“那是那是,来人,取二十两银子赔给公子。”
刘天宝道:
“二十两?我这狗是乌斯藏的西域神犬,可值五万两!”
钱老板惊吓道:
“五万两?!”
刘天宝笑着点点头,道:
“来人啊,给我去钱老板店铺里取钱!”
钱老板连忙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些钱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啊!您看这样,您的狗也咬伤了我的屁股啊!我···我这是正当防卫!”
刘天宝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便道:
“好说!我就要请最好的大夫给钱老板看屁股,一百两够了吧?你赔给我四万九千九百两就行了!”
说罢,下人们便是冲进了吉祥钱庄···
此时徐元晋正是要出手阻止,江路云笑嘻嘻道:
“这****还得用****的方法对付,你这正人君子就先歇着吧。”
说罢只附耳上前,对徐元晋耳语了几句,待徐元晋从茶铺另一头的酒楼里出来时,带了一个小盒子。
江路云把那盒子朝刘天宝屁股上一扔,刘天宝回头,那盒子里居然都是红油油的蟑螂诶!
刘天宝又跳又骂,踩死了好几只,还有好几只则从他身上滑落,给跑了。
江路云出来,惊讶道:
“哎呀!你打跑了我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仙虫呀!你得赔我!”
刘天宝也是个爱干净的主,给受了这惊吓,又见人敢出来讹诈自己,只冷笑道:
“你这不过是几只贱虫,弄脏了本公子的衣裳,还敢来要赔偿?!”
江路云道:
“非也,非也,我这是天上天下唯一仅有的仙虫啊!是我姨妈从乌斯藏带回来的西域仙虫!”
乌斯藏是高原冰川,哪儿来的仙虫?众人知道他在说笑,只看要如何收场。
刘天宝虽然是街头恶霸,却喜欢杀人不见血,此时他见有人敢挑衅自己,自然是要江路云输的心服口服,他指着地上的虫子尸体道:
“你胡说,这儿明明有这么多只,怎么就是独一无二的仙虫了?”
江路云道:
“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长的和你一样么?”
刘天宝脱口而出:“当然没有!”
江路云道:
“那就是啊。我这几只仙虫长的都不一样,每只都独一无二啊!你踩死了这么多只,又吓跑了这么多只,我看不用多赔偿,你也赔我四万九千九百两好了!”
江路云这不是骂刘天宝和蟑螂是一样的吗,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都觉得解气,刘天宝自诩可以兵不血刃,却吃了这等哑巴亏,心想来人什么身份?只气道:
“你姓甚名谁?哪儿唱事?”
江路云想了想,只道:
“我姓侯,名西定,字反之,南北东西,四处唱事。问候你老爹啊。”
刘天宝气的跺脚!他愤愤不平,只骂道:
“你给我等着!”
他这般回去,自然是要去自己老爹那儿告状,这侯西定要不是个有身份的人物,那他就是找死!就连利州牧那姓薛的都不敢管自己,眼前人还以为自己是皇帝了?说罢他带着人就是往回走了,徐元晋道:
“为民除害,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江路云道:
“为民除害?刘少爷今晚可要和你我二人同桌吃饭,把酒言欢,现下去备点礼物吧,做客人的可不能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