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接受不了自己儿子在大婚的时候逼宫这件事,闻人戮听到宫人报来的消息后便直接拔剑杀了自己身边的卿夫人,之后就突发心疾被送寝殿诊治了,而守住枯寒城的重任毫不意外地落在了闻人俟的身上。
他站在城楼之上,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披风,或是体弱,手的骨节处发白。他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俯视着下面的闻人越和辛夷,或者说还有辅助闻人越的穆王和跟在他们身后的士兵,对穆王舍弃自己的女儿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城楼之下的闻人越和辛夷还穿着大婚的喜袍,只是闻人越的冷剑就架在辛夷的脖子上,二人均是注视着城楼上的闻人俟,只是眼神大有不同,一个是爱恋不舍,一个是愤恨嫉妒。
闻人越眼睛里尽是血丝,一身耀眼的红袍,朝着闻人俟在这纷扬的大雪中大声质问:“今天这一切全是你逼我的,闻人俟,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这枯月国的王。”
“王?做王有什么好?猜忌之心大起,连自己至亲之人都不愿意相信。”闻人俟听到闻人越的话,淡淡笑了,这轻轻的一句话怕是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我和岩桐才听得清,而那笑看起来更像是对自己的嘲讽。
“皇兄,若你此时回头,我会跟父亲求情的。”闻人俟注视着闻人越,声音坚定有力,可是他却没有看到辛夷自始至终热切的目光,也没有多给辛夷一丝目光。
闻人越听到闻人俟的话,反而仰天大笑几声,抬头冷冷地看着闻人俟,眼中不可避免地充斥着嗜血的情绪:“闻人俟,我就差一步就可以做这枯月国的王,你让我回头,下半辈子做一个阶下囚吗?”
闻人俟没有说话,许是不愿意再反驳什么,或许是认为没有必要再进行什么劝说,只是淡淡地拍了拍手。在这一片白色中,在这肃杀中,在这大片的沉默中,这击掌声听起来总是有着不一样的意味,或诡异或冷寂。
大批的士兵齐刷刷地从枯寒城的城楼和城外的城墙外出来包围了从枯寒城的内城到外城这一片地域,手里尽是冷箭,羽箭的箭头闪着冷冷的光,对准城下的闻人越等人。所有人都该明白了,这本就是一个局,等得正是闻人越按捺不住的逼宫行动。
“王室的婚嫁之日举国同庆,撤去枯寒城所有士兵以庆王子大婚。我以为这种话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没想到大哥竟也为真。”闻人俟将自己的披风往脖子上拢了拢,不慌不急地从岩桐手里接过弓箭,看起来很不在意。
城下跟着闻人越反叛的士兵见如此阵仗,大数都有一些害怕,篡位逼供本就是违背仁义的事情,如今又落入圈套,才思忖自己这一步棋走的是否是正确的。可是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犹豫的模样,却无奈地摇摇头,人这一生总是有许多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就连逼宫怕也不是这些士兵们所愿意的,能安稳度过一生,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虚幻的名利做这些冒险的事情。
而闻人越见自己中了埋伏,反而将手中的剑又用力了几分,辛夷的脖子上被划出了一道伤痕。而闻人越朝着闻人俟冷笑着,似是挑衅:“二弟,你倒是让他们放箭啊,你看他们是敢射死我这个皇子还是你的青梅竹马穆兰郡主?”
“若是父亲知道怕是会顾及父子之情留你一命,所以我怎么能让大哥活着。至于穆兰郡主······”闻人俟朝城楼下淡淡扫了一眼,但却不是看向穆兰,而是睨了一眼站在闻人越身旁带着将士的穆王,冷冷一笑,“亲爹都不在乎她的死活,我,又何必挂心。”
“嗖。”闻人俟的话还没说完,一支冷箭便直直地射向辛夷胸口,一刹那,鲜血涌出,和喜袍的颜色辨别不出,但是血却滴在地上,白雪上染了鲜血,化成了血水,看起来妖异非常。
那一刻,我以为我看错了,可是那副弓还架在闻人俟的手上,对准的便是辛夷,他的眼神那样犀利嗜血,没有一丝丝温情。可是,他怎么会这样做,他怎么可以这么做,纵使他对穆兰没有儿女之情,也该有兄妹之谊,可是那支箭分明射出的是那样决绝,没有一丝余地,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惊讶的当然还有辛夷,我想看着闻人俟这样绝情地将箭射向自己,她那么多年的痴念该是停止了吧,但看她此时嘴角那种苦笑我就明白,她死心了,不单对闻人俟,更是对她痴恋几百年的陆吾。血不停地向下流,辛夷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没有说出便闭上了眼睛。
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看到一道紫色的光从穆兰身体里射出,径直朝着西方飞去了,我知道辛夷已被打出了穆兰郡主的身体,而她再也不会回来,阿陆许是已经成为了她一个不再愿意想起的梦境,梦里除了初见的美好,剩下的便只是付出和痛苦罢了。
我曾想穆王眼里心里究竟有没有穆兰这个女儿,当看到穆兰闭上眼睛之后,穆王的剑突然落在地上,朝着穆兰的尸体普通跪下,嘴里呢喃着女儿两个字,我才思及或许是有的罢。可是,为何闻人越竟也抱住穆兰的尸体双目发红,隐隐有泪水落下。
闻人俟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即使身旁的我已经夺下他手里的弓,按住他的手臂,我不能相信他会是一个这么无情无义的人。
可他笑着看了我一眼,略显诡异却又像是安慰,朝着城楼下的士兵颇有威严的开口:“愿意归顺的后退一百米,我保他平安无事。”
闻人俟是枯月国最受君王恩宠的皇子,也是臣民最爱戴的皇子,因为他与闻人越不同,平日总是彬彬有礼,待属下和百姓甚好,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黎民百姓,所以他的话没有人会怀疑。所以,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自己手里的武器,向后退去,或是在生和死面前,总是要辜负和牺牲一些人的。
最后,只剩闻人越和穆王的几个心腹还留在原地,其余的都向后退了。城楼前空荡荡的地上只剩这寥寥几人,我以为闻人俟已经决定捉住城楼前的这几人给闻人戮发落,而那些投降的士兵留一条生路的时候,他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两字冷到没有一丝情感的字。
“放箭。”
他的语气总是那样淡淡的,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感觉到他的残忍和阴鸷。
只是一瞬,数万支箭朝着那些投降的士兵身上射去,没有武器,站在空荡的城楼前,纵使有再高的武功恐怕也难以逃脱,更何况,那些只是普通的士兵,他们中间,或许有的是无处可去的可怜人,有的是要为家里谋生计的顶梁柱。可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数千将士尽数倒在血泊里。
我永远无法忘记这天的情形,枯寒城外百余米,数千将士尽死,血流成河,雪却越下越大,似乎是要遮住这些尸体,让他们不至太凄惨地暴露在天空之下。我突然在想,这一天,枯月国下了这一年第一场雪,是不是想要掩盖人世间的某些残忍和悲戚的东西。
闻人俟走向城楼,走向闻人越,他的身边只跟了岩桐一个人。我依旧是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我想站在高处可能很多事情会看的更清楚些,也有些东西不需要让自己听到看到,那样会给自己徒增伤悲。
岩桐的武功确实厉害,不消片刻,穆王和几个将领的头颅就那样滚落在雪地上,在地上带出了血迹。
闻人俟轻轻在闻人越面前附下身,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可是我看到的只是闻人越抱着穆兰的尸体像失了魂一般,可能,闻人越对穆兰是有感情的吧。而他正是在意了太多东西,而那些东西却全都落在了闻人俟手里,所以他才会因爱生恨生妒,做出今天的事情。这世间不公平的事情太多,总是让人说不清谁是谁非。
我记得这一天留在我脑子里最后的场景便是闻人俟对着闻人越轻轻一笑,手里的匕首便刺向闻人越的胸口,闻人越倒下的那一瞬,我才发现他的嘴角是带着浅笑的。他和穆兰穿着喜服倒在这漫天大雪中,看起来像极了雪地上盛开的火莲,美得热烈,美得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