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山里,分家那是常有的事,旧社会的时候老讲究多子多福,四世同堂,五世其昌,六世得福,所以在那个年代,在大山里,哪家有四五个儿子,那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儿子多了,儿媳妇自然也就多了,人多了家里吃饭的嘴跟着也就增多了。一个和尚挑水吃,一群和尚没水吃,为了公平起见,为了大家都有水吃,分家就是解决大山里大家庭内部矛盾的最好办法。
自从顺子爷爷给他的儿子分了家以后,家里太平了很多,几个儿子儿媳妇也比以前勤快了很多,看着儿子们日子一天天的过起来,老汉心里也舒畅了许多,每天吃完饭,捣鼓完那天几十箱蜂,就又叼着他那烟斗从村东头向西头转悠了起来。
一日,老汉正抽着烟低头走着呢,突然听到村子前面山坡路上传来了“嗵嗵嗵”的声音,他抬头望去,正有一个方盒子一样的黑点从上路上往村里爬来,老汉知道,这是拖拉机,他在城里卖蜂蜜的时候见过几回。
有次女儿家的商店里要去进一些货,女婿就雇了个拖拉机,老汉也跟着坐在拖拉机上去给女儿家拉了一回货哩。他不爱坐这个洋玩意儿,闲坐上去晃得他头晕想吐,老骨头架子也差点能被抖散。
“嗵嗵”声离村里越来越近了,已经到了村口位置,很多小孩都跑去观看了,老汉虽然不爱坐这洋玩意,可他也心里痒得晃,就转头朝村口的拖拉机走去。
“哟,这不是老王家那大儿子吗,听说他不是在县里给百货商场送货吗?他咋开起这洋玩意儿来了,你说他会开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不会开,还能把这玩意儿整到村口来啊,难道它是自个儿飞来的啊?”
“嗯,说的也是,不过他在百货商场混的好好的,咋整个这玩意儿回来干嘛啊?”
“谁知道呢,咱们附近这几个村就老王家这一个代销店,就连邻村的人买个盐啊醋啊啥的都到咱们村来买,老王这几年可挣了不少钱呢。”
“嗯,是啊,你没发现啊,老王媳妇这几年啥都不做,整天就坐在她家那代销店里嗑瓜子看电视,你看她长的那一身肥肉,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咯咯咯……”
“是啊是啊,那婆娘这几年可享清福了,连地都不下了,家里的活都让老王干,你看老王都瘦成啥了。”
“嗯,是啊,只是不知道老王这回整这么个洋玩意回来干啥啊,还把他儿子叫了回来。”
人群里有几个男人女人议论着,拖拉机车厢里有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挽着衣袖,搬弄着车厢里的东西,车厢外边路上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那正是老王,而车厢里的小伙子正是老王的大儿子军娃子。
在大山里有张王李陈四大家族,张家虽然人多,但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所以张家最穷。
王家从祖上刚来到大山村的时候就有做生意的行当,不过那时候只不过是捣腾缸瓮碗勺罢了,王家最富。
李家是人丁最旺的一族,因此进城当公务员的有,在大山里种地放羊的也有,李家最杂。
陈家虽然人少,可陈老汉的几个儿子都是吃官粮的,所以自然在大山里有一定的威望,陈家最牛。
军娃的爷爷是是为老红军,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后来在山城堡战役中被手榴弹废了一只手,不能再抗枪了,所以就退了下来,回到大山村老家种起了地来,虽然只剩一只手了,但腿脚却很麻利,胳臂膀子上也有一股子力气,所以种的庄稼也不比任何人差。
后来全国解放了,因为是红军出生,家里成分也好,贫农出身,所以就很轻松的找了个媳妇,那媳妇儿听说是军娃爷爷老上司的侄女,军娃爷爷当初就是为了救这位上司而断了一只手。
后来那为上司来大山里看过军娃爷爷几次,听说军娃爷爷还没娶到媳妇,他想肯定是人家嫌他少了只手没人肯嫁,所以回去就做主,把自己家的亲侄女嫁给了军娃爷爷。
可能是军娃爷爷救过她家人的命吧,又或者说是好人有好报吧,那上司的侄女来了还算懂事,对军娃爷爷的父母都很孝顺,没过两年就生下了军娃的爸爸,后来还生个一个女儿。
可惜那女儿没福啊,在孩子六岁的时候,有次跟军娃爷爷进山里放牛,夏天的时候,树林里的草很深,里面经常会有兔啊蛇啊野鸡啊的在里面盘踞藏身,军娃那没见过面的小姑姑就被藏在深草里的蛇咬了,小姑娘当时也没在意,还以为是蚊子啥的给叮了一下,所以就没管它。
晚上回去以后,小姑娘就不对劲了,她不停的泛起困来,还不停的说脚疼腿困,军娃的爷爷就到炕上看女儿脚,只见腿已经肿了起来,而且都有点发青,脚腕位置有两个小黑点,军娃爷爷知道女儿是被蛇咬了,就赶紧背起女儿喊上媳妇向城里的医院跑去。
可是,路太长了,而且天黑了,孩子已中毒太深,军娃背着女儿边跑还边叫,叫她不要睡,哄她说到城里的给她买好吃的,一开始的时候,女儿还有点力气答应着,可后来气息慢慢变弱,走了不到一半路的时候就听不到孩子的任何气息,军娃爷爷放声大哭了起来,媳妇也跟着哭了起来,凄惨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沟里,树林里栖息的鸟兽都给吓了一跳。
两口子知道女儿死了,就哭哭哭啼啼的背着女儿回去,第二天,军娃爷爷叫来了村里的李木匠,找来几块厚些的好桐木板,按照女儿的尺寸,给钉了个木头匣子,军娃的奶奶给女儿擦了擦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把女儿的尸身放进去,就叫上老王,也就是军娃的爸爸,去把军娃那可怜的小姑姑拉倒山里埋了。
毕竟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人,生离死别见的多了,所以没过几天,军娃的爷爷也就恢复了常态,该干嘛干嘛。后来,军娃爷爷的那位老给上司又来找他,说现在国家有政策,想把那些参加过革命的老红军都招回去,给他们安排个闲职,也算是安度晚年,可军娃的爷爷不愿意去,说在大山里懒散惯了,怕归队以后不适应。
军娃的奶奶也替军娃爷爷说话,“女儿夭折了,家里现在就剩这一个孩子了,到了军区大院里,那些guan二代们肯定都会仗着老爹们的官位军衔欺负那些乡下来的穷孩子,我们也不想过多么富裕的生活,只要娃能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就行了。”
听了军娃奶奶的话,那位老上司也就没说啥就走了。
毕竟是为了新社会挨过枪子儿流过血的人,国家始终都不会忘记,后来国家又有了新政策,给那些参加过革命又不愿意进城的老红军每人发了一笔钱,也算是国家和人民对他们的感谢与报答。
拿到钱后军娃爷爷和奶奶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后来日子久了就变成了整天愁的寝食难安,担心他们的钱被人偷走,后来那位老上司就指点他们在大山村里开起了代销店。
一开始的时候只卖醋啊盐啊等生活用品,后来慢慢扩大了,衣服啊鞋啊洋火啊锄头啊铁掀啊等只要大山里能用的着的东西都慢慢开始卖起来。一开始的时候只有大山村的人来买,后来附近几个村子知道了也都来买,东西和城里的价格一样,质量也和城里的一样,又比到城里买省路,而且要是没钱了还可以暂时赊账,所以大家都很乐意来买。
这生意越做越大,可人的年龄也会越来越大,身子骨也会越来越不中用,又过了十多年,军娃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了,这代销店就自然传到了老王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