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兆龙、兆锦拜见母后。”充满自信的成熟男子嗓音与略显稚嫩的温文少年声音同时响起。
温兆龙、温兆锦……应该就是太子与四皇子吧。芮沾露转向脚步声穿来的方向,准备行礼。此时此刻的她无比希望自己能够看看未来的姐夫、未来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太子的脚步沉稳、没有任何犹豫,每一步都跨得很大,速度却是不快不慢。他一定长得非常高大,性格稳重镇定。身边姐姐的呼吸声加快了些许。是期待吗?
四皇子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微不可查。每一步都极有规律,似是跳舞,踩着古老而又庄重拍子一步一步地靠近。芮沾露愈发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如此玄妙的步伐融入到自然的走路中?若不是熟悉男女因骨骼不同导致的步伐差异,芮沾露都要怀疑此人是否真的是一位男子。
今日进宫的主角是姐姐芮沾雨。孔皇后留下太子与未来儿媳谈话,便打发四皇子与芮沾露到御花园别处玩耍。
芮沾露让丹青扶着自己跟在四皇子身后。温兆锦不说话她也保持沉默,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沿着青石路向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后。四皇子见周围除了二人的贴身仆从别无他人,忽然转身握住芮沾露的小手,道:“可否和我单独谈谈?”
芮沾露被突如其来的触感惊到。但是温兆锦的要求并不过分,也合乎礼仪。只要不离开仆从的视线范围,她没有理由拒绝。
四皇子牵着芮沾露到了一个隐蔽的凉亭,十分体贴地扶她坐下后又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芮沾露肩上。陌生人间的亲昵举动让小姑娘感到不适,却又给她带来了一丝感动。
“虽说现在初秋,天气还算温和,但是我听闻你自小体弱,还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温兆锦的语气很温和,比三姐芮沾雨还犹有过之。芮沾露听了顿时对这未来夫君好感大增,只是有些气恼。为什么人人都待她如易碎的瓷娃娃?虽然她是病秧子没错,但……!
芮沾露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确实身体脆弱不堪,需要许多照顾,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享受人们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越是关照她,她心里越是不快。
别扭的小心思一点也没表露在脸上。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外衣,芮沾露淡然地谢过温兆锦。
“我们之间的婚约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对此,你有何看法?”
“那是皇上赐的婚,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有没有看法都无所谓。”可能是之前的情绪还没消散,芮沾露的回复有些冷硬。“我从未想过抗旨不遵。”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个人是否愿意嫁给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芮沾露低下头。“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男子或许还有选择的权力,但是我们女子从来都没有。既然从未拥有过选择的权力,你的假设也就没有任何意义。这种问题不问也罢,徒增烦恼。”
温兆锦一怔,苦笑道:“这话真不像是一个八岁小孩说出的。”
“你也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男孩。”芮沾露哼哼道。明明没比我大多少,装什么大头蒜?一个劲儿的让她选择选择,是想要她主动退婚吗?没门!
“难道你不想要找到真爱?”
小丫头沉默了。爱。她在杂记史诗中读过这个字,似乎很多人也渴望得到这所谓的‘爱’,为‘爱’付出自己的一切。只是‘爱’到底是什么?它为何能让如此多的人趋之若鹜?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温兆锦被问住了。这丫头怎么就不安套路出牌?每次接话都好辛苦。沉思片刻,他缓缓地开口回答:“‘爱’是什么,我确实不知道。可能…就是非常强烈的‘喜欢’吧。我之所以找你谈话,问这么多问题,是因为婚姻乃人生大事,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嫁给我。”说到这里,四皇子的声音微微颤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我知道父皇将你许配给我,意是要我偿还你救国之恩。但是你为大渊失去了这么多…这么多…我区区一个婕妤所生的皇子有何能补偿你的光、你的健康…?况且这婚约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回报,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替你做主?所以,我来问你。”
补偿。又是补偿。芮沾露的双手紧握,全然不顾指甲戳到手掌里产生的疼痛。但……至少终于有人把她当人考虑了,虽然这什么都改变不了。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不要去想。
“这些事,你以后都不要考虑了。你说的对,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谁也给不了我。所以,我不要你的补偿。我会嫁给你,因为这是皇上赐的婚,不为别的。”
温兆锦呆呆地望着眼前异常成熟的小瞎子。那疲惫,对世界的一切都不再报任何希望的语气仿佛一把生锈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他的心中,再也无法拔出。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能够透过芮沾露死气沉沉的灰眸看到她纯洁、倔强、受伤了的心。虽然只是一瞬间,看到的可能连冰山的一角都不算,但这一刻、这一眼、足够温兆锦铭记一辈子。
秋风在亭中吹过,将御花园的树叶吹黄、鲜花吹谢,琼蝶吹飞。同时,也将温兆锦的心吹凉。真是…天意弄人啊……他是,她也是……
发现自己喉咙有些梗塞、鼻子酸痒、眼睛发热,温兆锦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没忍住就笑出声了。再次握住芮沾露的双手,他说:“我会娶你。不为补偿,也不为婚约,只为你和我。”
‘爱’是什么,温兆锦依然不知道。他只是希望,希望芮沾露再也不用那令人心疼的语气说话。他只是期待,期待将来和芮沾露在一起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