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横亘在庞雪梅面前的蔓延绵长的山脉,而在庞雪梅眼前的,是高耸入云的峰,峰上两个字,笔法遒劲,竟似一个高达百丈的巨人持笔挥舞的!
“剑峰。”庞雪梅轻皱双眉,有些疑惑,仑州近蒙里西大草原,地势颇为平坦,也不曾听过曾有如此高山,倒是那观清道人所在的两仪观据说就在一处叫剑锋顶的绝顶之上,只是不知这剑锋顶究竟在何处。
但眼下并不是深思的时候,庞雪梅也不至对掌柜夫妻有所怀疑,索性纵身就往峰上攀去!
攀了半日,一座巍峨的山门就印入庞雪梅的眼中。
左刻“一气混成生宙宇”,右刻“两仪分化成天地”,正上四个苍茫四字——“道法自然”!
此处已颇高,云雾缭绕,如入仙境,庞雪梅心中有感,不自觉收了浮躁,也不再提运轻功,而是缓缓步入山门。
山门之中并无建筑,两侧花草繁茂,只是不似豪门世家,此处艳花芳草间却亦有各色谷物,除此外更有无数杂草,倒似从无人打理。
庞雪梅循着花草间的山道轻移莲步,行了约莫百步,就看见一小道童正嬉笑着在花草间穿梭着。
小道童显然也看到了这位客人,倒是颇为端正地过来行了个小礼:“女居士,小道这厢有礼了。”
这礼行得也正,话说的也无误,但无由地,庞雪梅自庞血大败后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忍不住掩嘴一笑。
这一笑却窘了小道童,他有些手足无措,手脚都不知该摆在那儿,唯唯诺诺道:“女居士,小道,小道可是行了什么可笑之事?”
庞雪梅连连摆手,却忍不住笑,她本是个腼腆内向的女子,但在庞血看似严厉实际却是关怀的敦促保护下,她逐渐开朗,也略微变得有些活泼,只是庞血的事故,又让她将已有的开朗活泼深深掩住,直到此刻,这朵灿烂的桃花终于为眼前小道童单纯的天真盛放了开来,如果说天噬荒漠会吞噬一切水分,吞噬一切活力,那么属于人的,真实的天真,就能让一切已死的复活,让一切已失去的尽皆回归。
“非孤子,你过来。”庞雪梅还在笑,却听到有一个睿智沉稳的声音传出,接着一个中年道士出现,牵住了飞奔而去的小道童的手,接着便看着庞雪梅道:“女居士,贫道观你已十分疲惫,若是不嫌弃,不如便在两仪观休息一二。”
庞雪梅本来不想休息,但听到这道人说话,不由得就点了点头,仿佛道人话中有什么摄人心魄的威力。
这一夜,庞雪梅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为那个元宝,为那个音讯未卜,再也不曾见过的希望,为那个头上刻着深深疤痕的兄长,为自己刚刚扬起却立马就要收敛的桃花香,为自己身后庞家百余年的尊严和荣耀!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从睡梦中醒来。
而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一滴泪水留在她的眼眶,因为没有了庞血的庞雪梅,不需要,也不相信眼泪!
“居士,你醒了吗?”门外传来稚嫩的声音,还有轻轻的敲门声。
庞雪梅此刻才想起昨日道人对门外道童的称呼——非孤子,她叹了口气,只因她实在想不到,拥有那样血脉的非孤子,究竟还能保持那样单纯的天真多久,她推门出屋,轻轻摸了摸非孤子的头,收敛了心中的苦闷,笑道:“我醒了。”
“居士请不要摸我的头,非虚子师兄说,被摸了头会长不高的。”非孤子晃了晃脑袋,孩子气尽显,但想来观清道人管教甚严,便纵此时此刻却还是恪守道礼。
“对了,是那位道长叫你来找我的吗?嗯,非孤子?”本来庞雪梅并不如此多话,但面对身世注定坎坷却天真单纯的非孤子,恐怕谁人都会想多说几句吧。
“居士所料不虚,正是小道观浑师叔要请你一叙。”非孤子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
观浑道人安然坐在蒲团上,看着庞雪梅进来,轻轻一笑,对着面前空着的蒲团,伸手道:“居士请坐。”
庞雪梅依言坐下。
“居士可是从客栈来的?”观浑道人的视线毫无遮掩地放在庞雪梅的双眸上。
“正是。”庞雪梅却并不觉得有丝毫冒犯,也看着观浑道人清亮的双眼,如实回答道。
“舞夫人可是给了你一个锦囊,着你出了沙漠再打开?”观浑道人收回了视线,坦然笑道。
“道长料事如神。”庞雪梅颔首承认,自然也猜到了掌柜夫人就是观浑道人口中的舞夫人。
“现下可以打开了。”观浑道人的话并无特别,却隐隐有深意。
锦囊里面有一个艳红色的臂套,还有一封信。
“见信万望妹妹原谅。此时你当已在两仪观,在泸州,而非仑州。姐姐知道你身负庞家,心挂兄长,但江湖险恶,战场更是须臾丧命,是以虽妹妹武艺高强,姐姐却仍旧担心。姐姐有意留你在客栈,却又知势必留你不住,是以特意使你往两仪观,见一见观浑道人。”
庞雪梅看完默默将这封信收入怀中,又将臂套套入右小臂中,她明白舞夫人对她的关心,她也不怪舞夫人,她本就是一个能感受他人善意的女子。
“居士可好生打量此物。”观浑道人见庞雪梅读完信也收下了臂套,出声提醒道。
臂套精巧合适,套在手臂之后,不长不短,正将自腕至关节俱遮掩住,却不会对手臂的灵巧有丝毫的滞碍,艳红色的材质非金非铁,甚是透气,也无半点难受,而向外的一面更有无数细小孔洞,却不知是何作用。
“舞夫人心灵手巧,此物乃是用天蚕丝编就,刀枪难入,外侧一面更藏有无数金砂,女居士只需内力一激,机簧立触,无数金砂便可瞬间倾泻而出。”观浑道人解释道,“想必是她知你擅用长枪,却难防短兵,是以赠你此物。”
“不过此物毕竟只可使用一次。”观浑道人见庞雪梅默然不语,又接着道,“因此舞夫人又将居士引到贫道之处。”
“麻烦道长了。”庞雪梅当然明白其中意思,拱手谢道,并不是她疏怠使命,只是连她的兄长庞血都败亡,她自是不放弃任何机会强大自己。
“居士不必多礼,既然居士上了这剑锋顶,便是缘分。”观浑道人站了起来,笑道,“居士且随我来。”
行了百余步,观浑道人领着庞雪梅到了两仪观最深处的一间居室。
观浑道人单掌贴在门上,轻一使力,门默然打开。
烟尘弥漫,这间居室竟似封存了许久。
室中别无他物,唯一蒲团,一剑。
庞雪梅并不惊诧,她知观浑道人势必有所深意,只静待着。
观浑道人头一次露出一丝怀念:“此本是贫道观剑师兄的居室。”又看了一眼庞雪梅,笑道:“居士可去拔出那剑。”
剑一离鞘,精光乍现,这竟是一柄绝世好剑!
剑身题着一行字。
“半世观剑索剑道,一日忽明缘幻梦。”
“此乃与观剑师兄一道出现在两仪观门口的宝剑,十余年前,观剑师兄与唯一弟子剑虚子一战后就离世了,只余此剑。”观浑道人微笑道,“师兄一世观剑,剑意天下无双,正可补居士之短。居士亦不必学剑,只需在此地体会剑意三日,也就算全了舞夫人心意。”
“多谢道长。”观浑说的甚是玄奥,但庞雪梅不问不争,自管听命。
“三日后,当有客人相访,到时贫道再唤你出来。”观浑道人点了点头,甚是满意,接着便转出了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