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廉贞趁着夜色,回往京师。
云彻送都懒得送他,闷头就睡,不过想起廉贞临走时说的“张开山不会在屠龙这件事上与中央达成任何妥协”,云彻又爬起来,从窗户望着外面的星星,心中冷笑,老沈,别把朋友情谊做绝了。
任何道德都建立在不道德之上,但这种‘不道德’让云彻难以忍受,建立的‘道德’云彻也不会承认的。
第二天早晨,张开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廉贞消失了,在餐桌上与云彻有说有笑。“当年我们跟洋人干,他们都一色的洋枪洋炮,俺们哥几个用的就是乡下种田的锄头叉子。就那样,俺们没怂过,吞了符,顶着洋枪就往上冲。当时那些个洋鬼子,都吓傻了,他们肯定是没见过俺们这么英勇的,愣是用锄头叉子把他们给打跑了。真解气,洋鬼子一个个看俺们鼻孔都是冲天上的,也不怕老天爷看见他们鼻屎,结果还不是被我们打趴下了。要不是鞑子皇帝在背后捅刀子,中州大地上,那还有黄头发的杂种。嘿!”
张开山拿手敲着桌子,“以前还有些个秀才公笑话我们没文化,叫什么,什么,迷信,不懂科学。现在看看,我都替他们脸疼啊。看看现在,那个不是手上戴着佛珠,怀里揣着符纸,有的把经书都刺在身上,全身没地方刺了,眼皮都不放过,就怕被人说心不诚,谁是迷信啊,科学在哪呢?神都来了,还科学。学一辈子书,学狗肚子里了。我就不信他们遇见庙不磕头的。哎,这人啊,不能没有敬畏心,你说是不是?”
云彻表面笑呵呵地应承,心里真是苦。话不投机半句多,云彻算是深得其中含义了。
结束了老人家的唠叨,云彻急忙插话,“大帅,关于那只龙……”
“你不用担心,我派了足够人手盯着,有动静马上就会有消息。”
“从巫峡到这里也有一段距离,要是这段时间……”
“人手一只传信鸟,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张开山随口说出来,显然还在兴头上。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不到十个人,但传信速度绝对一流,每人盯一片区域,不会有问题的。”张开山略微画蛇添足的加上一句。
云彻表情没有变化,好像没听到一样。心里却极为震撼。人手一只传信鸟?老沈这个副会长可没有这么多特权,他背后站的是工坊还是人革盟,或者兼而有之?现在又想依附中央,这墙头草做得真好!至于张开山后面补充的内容,云彻就当没听见。
有没有可能是故意透露出来的,云彻小心撇一眼张老头。老头低头嘬着豆浆,一副想掩饰的样子,云彻撇嘴,大概是故意的。小国立根之本是外交,这些小“诸侯”也打起两面通吃的主意,那可不是一个好开始。看起想要真正做到统一,还远着呢。
比起这些军阀,云彻更感兴趣另一个问题。如果工坊也起了小心思,那昊天表面统一中州后第一个要干掉的,也就是工坊了。那霍华德在昊天棋子里是什么地位,不愧是昊天塔,引势为用,真是什么都可以做棋子。
懒于继续和张老头扯皮,云彻干脆离开院子,在街上游荡起来。云彻瞬间觉得心情大好,远离唠叨的人,已经与“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同,成为云彻的人生信条。
正如张开山所言,南山城百姓安居乐业,难得的是,不少人脸上有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与巫镇人即使在说书人讲到好笑的段子也很难笑出来,形成不小的对比。市场上蔬果肉食种类丰富,在这个缺肉少粮的时代,这么一片小小的土地,居然,像一片小天堂。最让云彻吃惊的是,街角还有一家西式钟表店,看起来,老头子确实在这片土地上,下了不少功夫。肥肉却没人咬,更是本事。
云彻随便找了一家茶馆,结果抬头就遇上了一个熟人。“话说天地初开,盘古力竭而死,自混沌中诞生几样神物。太极图,可演绎万象:诛仙剑,能破灭阴阳;元始幡,足轮转乾坤。皆有通天彻地之力。鸿钧道人将几样神物分予三位弟子,便云游而去。可惜鸿钧道人虽有看破混沌之能,却也不能找全所有在混沌中蕴育出来的神物。却让那东皇太一捡了便宜……”
“呸!”云彻在门口狠狠啐一口。还拿这个破段子糊弄人,也不寒碜。本来想喝杯茶的欲望都没有了,转头如同避瘟一般离开茶馆。里面的说书人嘿嘿一下,继续讲起来。“这东皇钟可不一般,可改写天地法则……”
明明街上热闹非凡,云彻却不知道要做什么。绕城大半周,依然兴致缺缺。又耐着性子走完一条街,一家古朴的玉石小店出现在面前,牌匾上没有字,只有一个否卦的符号,使本来不出众的店面变得很是惹眼。云彻极为惊喜,这家伙神出鬼没,托老沈发动工坊的力量才找到他,给芷希做好生日礼物,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他,也算缘分。
小店门没有关,但尽管如此,店内依然显得阴森森的,外面良好的光线仿佛根本没有进到屋子里来。店内一个人都没有,一排排架子如同图书馆的书架一般,陈列着各式玉石。籽玉石料,璧琮璋璜,大型玉雕,如同玉器的博物馆,量少却类全。架子尽头是一个柜台,圈椅书案,是明朝的风格。背后一副长卷,画的依然是否卦。
云彻来到一个架子前,随手拿起一只玉璧。玉色乳白晶莹,手感温润,玉璧下方还带有小部分玉沁,似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显得价值连城。云彻不禁拿到门口,在阳光下仔细把玩。
“主人不在就乱动东西,这种没家教的事情是谁教你的。”一声低沉的男声,突然在云彻身后响起。
云彻没回头,看着手里的玉,略带不屑的说:“你又在卖假玉骗人了。”
“假?”男声由远及近,“不懂就少说话,别让人笑话。”
“虽然这沁颜色温润如冻,当浓淡并不自然,拿醋点的吧。”云彻眉角上扬,一副瞧不起的样子。
“浓淡不自然,什么叫自然?沁纹明显,沁色由深到浅,无断痕,这还叫不自然?”说着,从云彻手里抢下玉璧,随手丢回架子上,看得云彻眼角抽搐。
“居然被你小子给找到了,来我这做什么?要是再让我处理老沈带来的那种玉,你另找别家吧。”
“上次还多亏了你,不然芷希能十天不跟我说话。”
“她才不舍得呢。你们俩一心同体,我比谁都清楚。”男人做到圈椅上,小腿横放在另一条腿上,右手臂架在圈椅扶手上托着下巴,神采飞扬,好像很自豪。
“我也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恰好来这里办事,闲极无聊看到你的店铺。”
“别把我的店铺跟无聊两个字联系起来。也多亏你是路过,要是再让我埋头苦干半个月,我立马搬走。”
“殷扬,你怎么跑到这……”云彻正要问,一声震耳的龙吼突然响起。
殷扬幸灾乐祸的笑了,“你的工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