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桥怪人
东野小城，是耶诺驻留时间最长的一座城市。2011年的夏天，算起来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一年多了。
这天，耶诺和一个高中同学约好在老地方见面。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耶诺看着外面的人来人
往和车水马龙，那一幕幕最近发生的怪事又开始钻入脑中。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句话：“最痛苦的事，不是
如何选择，而是别无选择……”
公交车走走停停，走过5站之后，耶诺在东龙桥站下车，站牌旁边几个青年男女在静静等车。耶诺走上天
桥，准备转乘下一辆公交。
经过天桥中间时，他习惯性地向天桥下面看了看，突然前面一个黑衣男子走近身旁对耶诺小声说道：“嘿
，哥们儿，要手机吗？”
耶诺一惊，看了看黑衣男子手中的银白色滑盖手机，对他摇摇头，然后继续向前。
黑衣男子几步又紧贴上来，接着说道：“嘿，哥们儿，还是新的，200元卖给你，怎么样？”
耶诺停下脚步：“200元？”
“嫌贵？那就100吧？”
“不是，我这个刚到手，也还新着呢，我一直在等250出手呢，没想到你卖的更便宜，唉，怪不得我的没
人要呢，感情是卖贵了……”
“原来是碰上同行了……”黑衣男子愣在原地，谨慎问道，“兄弟，你在哪片混？”
“噢，我刚入行，在……二中混呢……”
“二中？北区那所中学？那片儿离这儿挺远的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小弟一不小心抢了你生意，我马上回二中那片儿混去！”
耶诺快走几步，黑衣男子没有再跟上来。
“茫茫天意梦中求，不如准备去还休……”当耶诺刚要拐下天桥时，天桥旁边的一个角落里突然传来这么
一句。耶诺不禁回头，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在那里低语。
耶诺笑笑，自言自语道：“呵呵，又是一个骗人钱财的算命老头……”
“我可不是老头！”那人的音量徒然增大数倍。
耶诺不禁产生了好奇心，他走上前去，看了看那个人，然后说道：“老先生，您看您，都一把胡子的年纪
了，您还不爱听别人说您老啊？”
“都说了，我不是老头！”那人说话间将自己的胡子向一旁一扯——原来是片假胡子！
耶诺又是一惊，然后不禁哑然失笑：“哈哈，大哥，这不能怪我，谁叫你用你的伪装骗我你是老头呢！”
那人看了看耶诺，笑着说道：“小兄弟，在社会上混不可妄语啊！”
“哦？我哪里妄语了？”
“我可没有骗人钱财啊……”算命人好像还感到有些委屈。
“算命先生不都这样吗？我不会信这个的……”
“呵呵，不知天高地厚……这样吧，小兄弟，我免费为你算一卦，日后如果卦象应验了，你再来找我，我
还在这里等你，怎么样？”
耶诺想想，然后应道：“好啊，你说的不收我钱啊！”
“当然！”那人一指旁边的小木凳，示意耶诺坐下。
“大哥，你打算给我用什么算法？”耶诺一屁股坐在木凳上，接着半信半疑地问道。
“嗯，我最擅长的就是以梦求命，我就用这个算法为你启一卦吧……”那人在地上摊开一张大图纸——上
面画的居然是“十二星座爱情指南”，接着问道，“你最近有做什么异梦没有？”
“难道当年周公也是这样为别人解梦的？”心里正纳闷儿的耶诺应道：“嗯，巧得很，最近我一直在做一
些怪梦……不是灾难就是战争，或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总之，就犹如冰火两重天的人间地狱，你
看这梦何解？”耶诺临时编了一个怪梦。
那人听完耶诺的话后，合起双目，用细若蚊蝇一般的声音小声念叨着什么。一会儿，他又微皱眉头，睁开
眼睛，对耶诺疑问道：“小兄弟，你今年多大？”
“23啊，怎么？”
“你的生辰八字？”
……
最后，那人静望耶诺片刻，然后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醒时如雄狮，眠时如羔羊……”
“什么和什么啊？又是狮子又是羔羊的，大哥，你这是指一种性情睡着了像羔羊、睡醒了像狮子的动物吗
？世上有这种动物吗？”耶诺还是半信半疑地问道。
算命人只是冲耶诺笑笑，不管耶诺怎么问，那人就是不再说一句话。
没办法，耶诺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几步，后面又传来一句：“天命不可算尽，天机不可泄尽……前世今生
，刚柔相济，天命所归，身不由己……兄弟，你的命是万中无一的，我只能说到这里，祝你之后的路……
好运！goodluck！”
耶诺没有回头，丢下一句：“拉倒吧，大哥，你还是个懂英文的算命先生啊！”他边走边想：“还万中无
一呢？不会是命途多舛、一生坎坷吧？嗯，看我这副苦瓜脸——像是这命！”
耶诺并没有真得将算命先生的话放在心上，坐上刚好停下的公交。在通往目的地的道路上，有人不断下车
，也总会有人上车。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和朋友约好的酒家——牧童肴指。
（二）相聚
酒家门口停着几辆轿车，几个人搀扶着一个东倒西歪的早已不知此地是天上还是人间的飘飘欲仙的醉翁从
门前的台阶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耶诺唯恐避之不及，果断采取迂回战术，以“农村包围城市”的半圆路
线绕过这群人，然后推门而入。
时值正午时分，酒家内人声鼎沸，一眼望去，看似早已座无虚席、桌桌爆满。耶诺隔桌观桌，见人认人，
就是不见认识的那个人。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笑脸相迎，走近问道：“先生，请问几个人？”
耶诺看都没看姑娘一眼，边接着找人边脱口应道：“你不用管我，我找人……”
姑娘吓了一跳，以为是来找事儿的，“啊”了一声站在那里不知作何应对。
这时候，一条粗细好似猿臂的胳膊犹如猩猩挥舞般对着耶诺的方向摇来摇去。耶诺眼前一亮，转头对着女
服务员笑道：“呵呵，你忙你的吧，我找到人了！”
说罢耶诺走到老朋友旁边的椅子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滴渡”啤酒给自己倒满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渴死我了……”喝完啤酒，耶诺打着嗝吐出一句。
朋友尹赴川一边靠近一边小声问道：“喂，你怎么对那个女服务员那么没有礼貌啊？”
“没有啊……噢，我不是在找你吗，没顾得上理她……”耶诺一边应着话一边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咱俩到这里吃饭都有好几次了，说真的，我觉得刚才那个女服务员是这里最漂亮的……”尹赴川边说边
盯着那个女服务员身上瞧。
“是吗？”耶诺赶紧回头看，边看边说，“嗯，还真挺漂亮的，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尹赴川怪笑道：“喂，镜片几年没换了？”
“去你丫的！对了，你该收收心了，都订婚了，最好关住自己的那园子春色啊！”耶诺提醒道。
“你真扫兴，就说说而已，说说而已……”尹赴川没好气地说，然后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又递给耶诺一支
。
“对了。刚才我来的路上碰上一算命先生，说我是什么万中无一的命，还说什么‘醒时如雄狮，眠时如羔
羊’，呵呵，真有意思……”耶诺开始向好友讲述路上碰到的怪事。
听了耶诺的话，尹赴川皱着眉头说道：“哦？是吗？有这事……那你信吗？”
“鬼才信！来吧，喝酒，不提这个了！”耶诺冲好友举起酒杯。
几番碰杯，两瓶啤酒已下肚。尹赴川对耶诺说道：“对了，诺……每次叫你的名字时都感觉是在接圣旨似
的，你爸妈可真会给你起名字……”尹赴川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事儿，你还记得我的那个
大伯吗，就是你去年初春刚来东野时，和他一起在我二哥那里打工的那个老爷子？”
“当然记得，老爷子人还挺有意思的，怎么了？”
“其实老爷子是传福音的，基督教的信徒……”
“哦？怪不得呢，去年他还私下里叫我一起做祷告呢，但我当时并不太了解基督，也没同意。当然，它也
不是什么邪教，我不融入也不排斥，个人信仰问题……传福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你把我的名字从后往前念一遍……”
“尹赴川……川……赴……尹……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爸在家里排行老三，我们尹家到我这一代，我在家里的排行也是老三，哥们儿兄弟几个人的名字都是
我大伯给起的，我大哥叫尹赴友，二哥尹赴新，四妹尹赴静……”
“你家都信耶稣？”
“不是，就是由于我大伯信耶稣，所以才给我们起了这样的名字，他说盼我们能够亲近耶稣并得着基督的
福音……”
“哦……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对了，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
“我大伯现在不在东野了，回老家了。去年回家过年时，他跟我提到了你，他一会儿说耶稣，一会儿说你
，当时我对这个并没兴趣，也没听明白怎么回事儿……只是刚才听你说你在来的路上遇到一个算命先生，
还对你说了那样的怪话，我才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你和我说说，关于基督或者耶稣，去年我大伯到底和你
说了什么？”
“哦？我记得当时……”听了尹赴川的话，耶诺惊愕片刻，然后转头望着窗外喝得酩酊大醉、还在酒家门
口“口吐悬河”的那群人开始失神地回想在那个有些漫长的冬天里，好友的大伯和自己说那些话的情景…
…
（三）回忆
09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年后的东野依然是冰天雪地。耶诺刚来这里没多久，在尹赴川他二哥的饭店里打
工。一天傍晚下班，耶诺和老爷子还有饭店的小厨师赵明一起开三轮车回离饭店5里地之外的住所。
雪后，东野的公路很滑，赵明小心翼翼地开着车，耶诺和老爷子坐在三轮车上背着寒风聊天。
老爷子年近六旬，在饭店里摘摘菜、洗洗碗，做些零活。车上，老爷子眯着双眼笑呵呵地问道：“小伙子
，来这里快半个月了吧？”
“嗯，正好两个星期了……”耶诺把脖子缩进棉袄里说道。
“怎么样，在这里打工还习惯吗？”
“嘿嘿，来之前我就习惯了……”耶诺若有所思地说。
“哦？之前？你来东野之前还做过什么？”老爷子有些好奇。
耶诺闭上眼睛，默默说道：“那是段比这还苦的日子……”停顿片刻，耶诺又慢慢睁开眼睛笑着说道，“
呵呵，没什么……对了，老爷子，住所没有水，咱在前边的小卖部买几瓶水吧？”
“对，我也正想呢！”开车的赵明听到这话后也说道。
“嗯，好！”老爷子应允道。
赵明把车靠边停好，几个人下车走进商店。一位大姐正坐在商店最里面的角落里看书，耶诺一边四处看一
边问道：“大姐，你这里的脉动卖几元啊？”
“4块钱，在门口左边，自己拿吧……”大姐一边接着看书一边回答。
耶诺走近老板娘，不禁好奇地问道：“大姐，看什么书呢看得这么认真，连生意都顾不上了？这样下去，
你不担心你的脉动卖不动吗？”
大姐抬头，笑着将书合上，有些老旧的墨黑色书皮上赫然写着“圣经”两个大字，封面的下角早已褪色，
不知这本书被翻开了多少次。
“圣经？大姐，这是什么书？”
“一部预言书……”大姐盯着耶诺认真地看了几眼，然后从身后拿起一个小册子递给耶诺，接着说道，“
小伙子，送你这个……”
耶诺面带疑惑地接过册子。打开一看，原来册子只有一页，连折三次成“W”型合起而成。
“诺，你好了吗？咱回去吧……”拿完东西的赵明来到旁边准备结账。
耶诺赶紧拿了两瓶饮料，递给老爷子一瓶，然后付完钱坐车回住所。
住所是一间小平房，看上去像是一间仓库临时改装成的宿舍，坐落在一所公寓的偏僻角落，进公寓大门后
要拐几个弯才能找到。在路过最后一个弯道时，耶诺发现不远处有间摄影棚，透过玻璃窗隐约可以看到里
面有个男人，脖子上挎着相机，两只手还比划着什么，调整视线后发现，原来是有一位全身只挂着几丝的
年轻姑娘在拍个人写真。只是，当三轮车拐过弯道，在视线之内已经瞧不见摄影棚里面的情景后，耶诺也
没有看到那个男摄影师摁下相机的快门。
天色已经暗黑，几人回到住所后，赵明将三轮车充好电，收拾一番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耶诺在外面点上支烟，看着越来越黑的天开始发呆。地上已经结了很厚的一层冰，宿舍一角，树木上的枯
枝在这个冬夜中开始左右摇晃，刺骨的寒风钻进脖子里，顿时全身化为鸡皮。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睡觉！”不知不觉烟头就烫到了手指，自言自语的耶诺将烟
头扔掉，推门准备上床睡觉。
屋内，只见老爷子戴着老花镜，躺在床上沾着唾沫正翻书呢。
“老爷子，看什么呢？该睡觉了……”耶诺皱着鼻子将袜子脱掉，塞进鞋子里。
“噢……你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啊？老爷子，你也在看这书啊！”耶诺看到托在老爷子手中的书分明和商店老板娘看的书一模一样，同
样有些泛旧的书皮的下角似乎都一样，乍看之下，耶诺以为还是那本书呢。
“对啊，小伙子，有空你也可以看看啊……”
“怎么这么巧，同一天见到两个人在看同一本书……老爷子，这到底是一本什么书啊？”
“嗯……这本书最开始写于3000多年以前，而书里面的内容写到了从宇宙诞生到人类末世的整个过程……
从这方面说，这是一部史书。”老爷子若有所思地说。
“3000年以前？现在是公元2010年，也就是说这书在公元一千多年以前就存在了？”
“对，《圣经》最终完成后，全书包括旧约39卷和新约27卷，共66卷，旧约完成于耶稣降生前数百年，新
约则在耶稣受难、复活、升天以后开始著写，在第一世纪末完成。两约间隔四百多年，人们称之为‘沉默
期’……我只知道《圣经》写作共历时1500多年，最后成书的确切时间并不清楚……”
“啊？那这书是谁写的？”
老爷子将老花镜摘下，慢慢说道：“这本书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逐渐完成的，绝非一人一时所作……”
“哦？就像徐克、林岭东和杜琪峰合拍《铁三角》那样？”
“什么铁三角？”
“噢，没什么，这个不重要，老爷子，您接着说……”
“嗯，《圣经》共有好几十位作者，他们不仅各自所处的时代不同，职业、身份不同，写作的环境也有很
大差异。他们之中有医生、律师，也有人是政治领袖、军事高官，甚至还有名叫大卫和所罗门的人是世上
国家的君王！”
“Ohmygod！都是身份证坚挺的人啊！”
“呵呵，其中也有渔民和牧羊人的……”
“噢，还有同道中人！”
“……其实，确切地说……这本书只有一位作者……”老爷子想了想又看着书皮接着说道，这话既像是在
对耶诺说又像是老爷子在自言自语。
“……老爷子，你把我搞糊涂了，您一会儿说这书不是一个人所作，一会儿又说只有一位作者？”
老爷子笑着继续说道：“《圣经》记载人类历史，同时它也是预言书，人类共有三赎，书里的内容已有部
分应验，而且正在应验，以至全部应验，而作这些预言的作者只有一位，他是耶和华……”
“耶和华是谁？”
（四）有缘人
这时候，赵明从外面推门而入，进门就说：“你们聊什么呢，这么起劲？”看到老爷子手里的书后，又接
着说，“您又读圣经呐……唉，老人怎么都相信这世界有神的存在呢……”
老爷子把书放好，思索片刻，然后问道：“阿明，那你说说，人是怎么来的？”
“妈妈的肚子里生下来的啊！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会相信父母骗我说我是从山沟沟里捡来的那些话呢
！”
“不是，我是问你，最早的时候，第一个人是怎么诞生的？”
赵明脱下外套边想边回答道：“第一个人？猿猴变的啊！”
“那猿猴又是什么变的？”
“……哎呀，老爷子，你怎么这么刨根问底儿啊！你们接着讨论吧，我要睡觉了……”赵明说话间便将衣
物脱净，拉开被褥钻进了被窝，把自己的脑袋蒙得严严实实的。
老爷子笑笑，又转过头来对耶诺说道：“小伙子，你上的学比他多几年，那你说，第一个人是怎么来的？
”
耶诺一时语塞，最后只好笑着说：“反正上学时，书上说是猿猴演变过来的……老爷子，您接着读《圣经
》吧，我也睡觉了啊！”
老爷子看着耶诺也钻进了被窝，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回想到这里，耶诺转头对尹赴川说道：“后来，老爷子告诉我说，《圣经》是神启示人类的话，因为那些
人完成的写作部分是上帝通过他们的口和手说出来、写下来的话，所以才说《圣经》的真正作者是上帝…
…”
尹赴川呼出一股烟雾：“嗯，我也听我大伯这样说过，那后来老爷子又是怎么让你和他一起做祷告的呢？
”
“……那晚之后又过了几天，一天，我梦醒后有些口渴，准备起来喝口水，屋外刚刚微见天光，我发现老
爷子醒来得很早，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我问他干吗起这么早？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笑了笑告诉我说，‘
你是下一位有缘人，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做祷告……’”耶诺又接着回想道。
之后两人便都沉默下来，开始各自想着心事。外面那群人终于准备离开，几辆轿车在附近的岔路口沿不同
方向驶去，最后只留下一股股车后排出的尾气，它们在阳光里很快便消散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