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八钱看着她享受的样子,又瞅瞅她的烤肉,不禁打了个寒颤,转身回自己的位置去。好端端一个口味清淡的水乡女子一下子变成辣妹子,这反差实在让人接受不了,好在和达奚甘鸾也同行了一段日子,对吕荷的各种反常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吕荷咽下嘴里的肉,将手里的烤肉往达奚甘鸾跟前递了递,说:“很好吃,你尝尝。”
达奚甘鸾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红扑扑的肉,果断摇头,“既然好吃那你都吃了吧。”
她才不会上吕荷的当。她给吕荷下了丧失味觉的药,就算吕荷直接吃辣椒和盐,都不会尝出一点味道,竟然还想骗她吃撒了满满的辣椒和盐的烤肉,她的味觉可没丧失。
吕荷见劝不动她,其他人也都对这边视而不见,最终只得自己一口一口解决掉,低垂的眼睑遮住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怨忿。
毕竟是没吃过这么咸这么辣的东西,当天晚上,吕荷不仅口渴得紧,胃也是烧得难受。她趁达奚甘鸾已经睡下,跑去找武赋。
吕荷去找武赋的时候,他正和武斌几人围着篝火聊天,就见吕荷踉跄着走到自己身边,一下子跪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武赋的脸色不好。
“赋大哥,求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救救我吧!我知道我错了,我也不要求什么,只是让人送我去镇上看医师就好,再不去看医师,我怕我要撑不住了。”
武赋看着她。这才多长时间,好好的一个人已经瘦了一圈,原本红润的脸庞透着不健康的白。
“你去找小山精不是更好?”武赋不认为去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的偏远小镇找位不知道行几何的医师比找达奚甘鸾更好。
提起达奚甘鸾,吕荷缓缓低下头,露出似害怕又似悲伤的神情,“她根本不会理会我,只想着她的药,完全把我当药奴看。”
药奴,被用来专门试药的人,往往是奴隶。
有人忍不住想要上前,被身边的人一把抓住。“你干啥去?小鸾儿是啥样的人咱们还不了解?哪有她说的那样,你少听她的!”
“就是,”另一个人说,“也合该让她吃点苦头。话说我在局里就没见她这么勤快过。”
这话让一些老镖师想到吕荷刚进镖局的时候确实看着挺勤快,早起晚睡,忙里忙外的,后来得了一次风寒就再没见早起过,别说这些后辈们觉得吕荷没勤快过,就连他们都要怀疑那些吕荷勤快的日子是不是他们记错了。
这一边,武赋一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悄然站在吕荷身后的达奚甘鸾,她手里还抓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症状”两个大字,挤眉弄眼地给自己打暗示。
周围注意到她的人看着她那搞笑的表情都忍不住背过身偷笑。
达奚甘鸾的余光瞥见他们的动作,故作凶狠地瞪他们一眼。有什么好笑的,不要把她暴露了,她容易吗,不能弄出动静,要尽量降低存在感,还要让武赋注意到,要不是她的轻身术小有所成,又学会了扶风舞,还做不到这高难度的事情呢。
武赋撇过头,右手握拳挡住嘴角,用干咳来掩饰自己快要抑不住的笑意。
吕荷疑惑地抬头看他。
“你身体现在什么感觉?”武赋怕她看出什么,忙顶着达奚甘鸾冒火的目光问道。
吕荷的注意力果然离开他身上,微颦着眉,无力地说:“我现在肚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浑身无力,眼前发黑,呼吸也不畅。赋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越说越激动,好像自己真的命不久矣似的,嘤嘤哭起来。一边哭,她一边在心里暗自得意:哼,不过是个小丫头也敢跟我玩手段!只要到了镇上我就有办法逃走,然后想办法回镖局找哥哥,到时候哥哥一定会帮我报仇,那臭丫头师徒俩和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尤其是臭丫头,我一定要她跪下来舔鞋底,让她吃各种剧毒。
武赋和周围其他人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黑。她不过就是今晚上吃了太多辣椒胃疼而已,哪来的其他症状!
达奚甘鸾在后面听她说,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竟还听她哭起来。这让达奚甘鸾想到小时候一个侍女陷害母亲的伎俩,让她很不舒服。秉着美人师父教导的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痛苦的原则,达奚甘鸾伸手抓住吕荷的手腕,顺便切脉。
吕荷正臆想得兴奋,突然右手腕被人从后面抓住,吓得她跌坐在地上。
“你——”吕荷像见鬼一样看着达奚甘鸾,想问她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什么,却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达奚甘鸾沉默着给她切过两手的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两眼就这么直接看进她的眼里,看得她心里发憷,才没有起伏地说:“既然你想当药奴,我成全你。”
周围一瞬间陷入死寂。
完了,她听到了!这是吕荷第一个想法,接着她才意识到达奚甘鸾说了什么,整个人扑上去死死拉住她,像是抓住惟一一个求生的希望,慌乱地哀求道:“不要!求求你不要!我不要当药奴!求你不要让我当药奴!求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了,求你了!”
达奚甘鸾蹙着眉,下意识想要把她踹开。
“小山精。”她刚要动,被武赋从后面叫住。
达奚甘鸾转身看着他,吕荷也紧盯着他。
武赋努力忽视掉吕荷充满希望的目光,避开达奚甘鸾蓦然的眼神,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说:“咳,虽然她有错,但她哥哥吕檀还是很不错的——嗯——你也知道她最后还要跟我们回去,那个——别把人折腾太惨就好。”
艰难地说完这句话,他才敢去看达奚甘鸾的反应。
吕荷眼睛一亮,激动地叫起来:“对,我还有哥哥!赋大哥,你看在我哥哥的份上救救我吧!臭丫头,你要是不放过我,我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会给我报仇的!我哥哥很厉害的!”
达奚甘鸾看了眼脚下乱吠的“狗”,又抬头看着武赋黑得滴水的脸,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好吧。她你们看着放个地儿吧。”
武赋也没见她下药,就看到她很轻松地把衣服从吕荷手里解救出来,潇洒地离开,而吕荷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吕荷就安静下来。
有好奇的兄弟上前探了探,发现吕荷除了有体温和呼吸外,同石像一般无差。
简直太凶残了!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能招惹那师徒俩。
武赋有些无奈。虽说他们走镖的人没那么讲究,但吕荷这个样子谁动都不合适。没办法他只好将篝火往吕荷身边挪了挪,又给她披了两件衣服。就这样,吕荷第二天还是染了风寒,在达奚甘鸾的注视下灌了一碗乌黑浓郁的汤药。
随着达奚甘鸾他们一路北去,气温逐渐上升,魇之森里也变得闷热潮湿,暴雨连连。经过那次事情之后,吕荷倒是老实许多,乖乖试药,勤快地干这干那,让不少人对她的态度好多了,达奚甘鸾有时也会给她配点补药。
受天气的影响,队伍终于踩着夏天的尾巴临近染赩山。
“哎呀——终于要到地方了!”董渠望着远处感慨。
这一趟他们和达奚甘鸾同行,有达奚甘鸾稀奇古怪层出不穷的药在,他们这一路可谓收获颇丰,就算不到染赩山这一趟跑得也值了。
达奚甘鸾好奇地凑上来问道:‘董大叔,咱们这就快到了吗?’
董渠对这个可爱懂事的小姑娘很喜欢,笑道:“是啊,今天在这儿扎营休息一晚,明天赶到前面县城里落脚,让大伙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后天一早咱们就上染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