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镇
娄西江是个学问之人,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他也很厌恶家中俗事,所以从来都不曾理会过,即便如今替大哥娄西河掌家,他也就是做做样子,几日来什么账册佃农的他一概交给了二管事!但即便当了甩手掌柜不理事,碍于家规他还是要谨遵娄西河的交代,不能随意外出!只是如今,又没他事可做,显得极度无聊了些!
今日又是春风徐徐,既然不能出去踏青,娄西河便想来画饼充饥的法子,那就是去不了的就看一看,所以他来到了老大最喜欢独处的角楼。远处青山妖娆,伴着下人搬来的酒菜,畅想一番着自己在这里有感而发,吟诗做赋,多美好的早晨!
事实上,娄西江连平仄都没学精,哪里又做得了什么诗词,果然,憋了半响,屁都没憋出一个来,烦闷的感觉倒是涌动起来,娄西江自然不敢怪罪老大,但他能诅咒溪水:“都是这群该死的蛮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做什么皮货生意!大哥啊,你快回来吧!!咦?”
娄西江正冲着溪水寨的方向发牢骚,远处青山小道上却仿佛老天感应般出现了一人影,瞪眼望去,竟然是个娄家的庄丁,没等娄西江认出来是那个混球,又一个身影越过山头,一个后面又一个,不一会尽然漫山遍野全都是了。
一丝冷意从骨子里窜了出来,把娄西江寒得呆住了,这模样,怎么都不会是胜利而归啊!直到十余个精壮家丁簇拥在一起出现在了山道上,中间着一个干巴大汉,娄西江才缓过神,他一把扑到角楼的干栏处,一只手指着那群人颤巍巍的喊到:“大。。。大哥?”
娄西江的喊声隔这么老远自然是无意义的,若是娄西江和娄西海异地而处,此刻肯定会立刻安排起鼓示警,迅速组织庄丁防卫,有可能的话最好组织些人手去接应镇外的人,然而,喊了没人应以后,娄西江只嘴巴张成蛋形的,而后傻傻的望着一切继续发生!
跑得快的刀手很快就接近镇子外围,这时,娄西河惊恐的发现一个个衣着破烂,蓬头垢面山民开始手持长刀翻过山脊,出现在娄镇视野所及之处的时候,娄西江才想起自己是主事人,这才急冲冲向角楼楼梯,半路遇到了脸色惊惧的二管事,这才大喊到:“快,快去叫人!防贼,防贼!”
二管事被娄二拉拽着,连滚带爬的又下了角楼,听着二郎喊防贼,他也慌张不已,一直以来他是管管佃农和杂务,庄丁的事务那可是大管事的权柄,自个从来不敢碰,如今尽不知如何下手,但赶鸭子上架,他便直奔前院庄丁分住的厢间而去,当然,临走他也没忘了对内院仅剩的几个刀手吩咐一番,自然是要护得娄二郎周全,更不许二郎出镇子。
二管事前脚走,娄西江等了一会,焦急得不行,一瞪周遭的内庄刀手喊到:“走,跟我去护墙!”
护墙就是王晋来查探娄镇的时候看到的那道土墙,不高,但能站人!待娄西江出现在土墙上,镇外的情况已经同刚才大不一样,娄镇到远处大山的灌木稻田间,此刻已经撒满了娄家刀手的身影,娄西河被娄家精锐刀手搀扶着也已经到了寨墙外不远处,但他没有第一时间进土墙,而是停在了哪里嘶声竭力的大喊着什么。娄西江能看清大哥惨白的脸色,但镇外的嘈杂却不能让他听清楚大哥喊到是啥,焦急中他只看到娄家散落的刀手只要距离近些的都在迅速的朝着娄西河聚拢!
而散落到远处的娄家庄丁,则依旧死命的胡乱奔跑,娄西江看得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如今他看得清楚了,大哥身旁仅剩三四十人,加上正聚拢过来的总共已经肯定过不了百里,这不仅是失败,而是惨败,完败!而远处青山山脊靠娄镇一侧的缓坡面,原本追赶娄家刀手的山民也在慢慢聚拢,大致分为两拨人,一拨把持着山道,此刻尽然聚集了百多人的样子,另一波顺着山坡披荆斩棘而下,人数则略少,但也有七八十,看服饰,娄西江便知道,那些人大多是溪水周遭的獠人部落。
更让娄西江惊惧的是,刚刚聚起一些人,那些山民缓缓走出山道,獠民也开始走下缓坡,看架势,肯定是要跟着大哥的步子进攻镇子了!娄西江这会反应不慢了,胡乱扯过一个庄丁就叫嚷起来:“快,快去叫我大哥回镇,蛮子进攻了!”
很快,溪水山民的急行脚步就开始追上一些早已经受伤,此刻走不快的刀手,木枪长刀的招呼自然不会客气,娄镇外嘈杂混乱中顿时又增添了凄厉的惨叫声。
“大哥!”娄西江终于见到了被人扶着也依然步履艰难的娄西河,焦急中带着责备的问:“大哥,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住嘴!”娄西江满是血丝的双眼一蹬,粗声呵斥娄西江一声,甩开搀扶的人蹒跚的走到了寨墙边,凝神看了一眼,他才继续开口,却不是理会娄西江而是吩咐起其他人:“娄秉,你和娄峰去敲镇鼓,招呼所有能动的男人到护墙来!”
“诺!”一个汉子问声而动,另一个紧随其后!
“娄中,还有金娃子,你们两再带两个人去打开厢房仓库,娄秉安排来的人由你们分发兵器!记住,确定是娄家的人才能发,生人来要着人逮起来再说!”
“哎,谁敢冒充我弄死他!”又两个人迅速转身离开土墙!
“娄帆,娄伟!你们各带二十个内庄好手看住护墙两脚,我在中门看着,记住咯,都给我死命的顶着,镇子里很快就能组织起人手赶来支援,在这之前谁敢退下半部,我就拿他全家祭山!”
娄帆,娄伟是如今所剩无几的刀手头目,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娄老大那可是说一不二狠人!两人连话都没回,转身就朝着土墙下抓紧时间休息的娄家刀手跑去!
待安排好一切,娄西河才目光幽怨的望着自家二弟,见娄西江已经满脸羞愧这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了些,:“老二,不怪你,以前这些事都是老三操持,你身子骨不好,又好文章....算了,不说这些也罢!不过,今日过后,你得学!不,从现在开始,就要学,好好站在这土墙上,看我怎么教训这帮山民!”
“大哥!我。。。”娄西江想争,话到口边他又咽了回去!此刻的娄西江是打心眼里愧疚的,大哥安排吩咐的一切防备示警其实他也是见识过的,但如今到了关键时刻不知怎的就一时间全忘了!但无论怎么说,说道学这些粗鄙事,他依旧是不愿意的!只是他也不知怎么开口了,以前有个莽汉老三顶着,虽然很不喜欢老三,但他也是兄弟不说,顶着这些事,自己倒是有些情分感激的,如今,老三却不在了!!
“老董!”就在娄西江胡思乱想之际,娄西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老董,从此刻起,你就守着二郎,千万莫让他伤着!”
此刻的长疤老董早已不如出弯口彪悍,脚上的粗布裤已经被投枪穿了两个洞,裤脚撕扯去了一支,头发也在过甬道时烧焦大半,脸上又是柴灰又是油污,还有干黏成黑色的鲜血,花得一塌糊涂,虽然不知道娄大郎如何认出的自己,他还是抬头有力的应了一句:“哎!有董大在,二郎定然毫发无伤!”
娄镇西,有群山,山不高但林密!
世道不算太平,娄家外庄的刀手总是需要承担一些放哨站岗的任务,一般防备山贼流寇,尤其在娄西河带队外出后,西山这边更将人手增加到了三十人余人,每日轮值!
如今山民攻镇,娄镇北已经乱得一塌糊涂,镇子里也鸡飞狗跳,哭喊声,喝骂声此起彼伏,示警的镇鼓也早已响彻了天际,按理说,西山的警戒刀手在听到镇鼓后应该第一时间派人回镇子听令的,但如今的西山密林里却依旧静悄悄一片,只有林子上方盘旋的飞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却怎么也不肯落下去。
突然,“嗖”“嗖”“嗖”的异响穿透灌木,仿佛什么东西急速的破开杂草丛林正在往林子外窜,不一会,遮挡着大山的荒草被压倒,四五道狼狈的身影跌了出来,原来是几个人,待看清几人打扮,才知是娄家西山站岗的刀手,虽然衣服被荆棘划拉得不像样子,头发散乱蓬松,但他们手中的刀子依然明亮!只是不知为何,打头一人只惊惧的看了一眼娄镇的土墙,便撒腿亡命的就朝回镇的小道奔去,其他人也不必招呼,抬脚就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出现了让人惊悚的一幕,原本看步子很矫健的一个庄丁身子突然一顿,紧接着肩膀微微抽搐,接着他就失去了平衡,一个狗啃栽倒在地,滚出三四步距离才停下,再细看,这人却不是死去了,只见他颤颤巍巍又爬了起来,前行中不停伸手想要抓扯身后的什么,才跑出两步,又一个跟斗栽了下去!
“啊!!!”
就伴着这个人诡异的惨叫声,毫无征兆的又有一个刀手栽倒,同样没有死去,同样如出一辙的也能再次爬起身,又诡异的再一次跌下去,状若疯癫,若是王晋在此,一定也会惊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