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母亲去世了。
她在伊斯的一个冬天走的悄无声息。姐姐跪在她的床前低着头,眼泪让我的视线模糊不清。
“今天过后就不许再哭了。”姐姐拉着我的手,“木子是男子汉,不要软弱。我会保护你。”
那年,姐姐十四岁,我六岁。
母亲葬礼那天,姐姐穿着黑色的洋裙,帽子上的面纱遮住半张脸。她牵着我,穿过一道一道的目光,离母亲的坟墓越来越远。
我的姐姐,我从未见过比她漂亮的少女。她继承了母亲的美丽,以及父亲的坚韧。
我抬头看着她,只见她轮廓柔美的下巴绷的很紧,薄薄的嘴唇却又显出些许少女独有的稚气。
她停下来,弯腰捧着我的脸:“木子,我们要离开了。”
我环顾四周:“这里吗?”
她闭着眼点头,雪花落在她睫毛上。
“父亲要来接我们。”她接着说道。
我低头踢着脚下的雪:“我没有见过他。”
姐姐没有再说话,她背起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她的裙摆湿透了,我伸手想提一提那裙摆,不料却让本来就瘦小的姐姐失去平衡。
我们两个一起摔倒在雪地里。
我躺在雪地里冷的发抖,姐姐却抱着我不动。
我唤了她一声,她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泪水。
“木子……妈妈不在了,她回不来了……”她说道。
我摸摸的脸:“为什么要哭?”
姐姐抓住我的手放在胸口:“木子,其实我很怕。”
我说:“我会保护你。”
姐姐哭得更大声了,把我抱得紧紧的。年幼的我没有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在我面前哭泣。
那之后我们在伊斯的教堂里度过了很长时间。母亲的房子被政府没收,我们没法回去,靠着教会的资助勉强支撑了几个月,直到修女带着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来到我们的房间。
男人五官坚毅,身着笔挺的长风衣,表情冷漠。跟我们一样,是黑发的东方人。
姐姐站起来,对着那个男人鞠躬叫父亲。他看了姐姐一眼,又看向我。
“你的弟弟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木子。”我抢着答。
男人又看了看我,表情温柔了一些,“这名字就作小名吧,得好好给你取个大名。以后,你的名字叫慕湮。”
离开伊斯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雪,父亲给我们姐弟买了新衣。我靠在飞艇的窗边,看着地面的建筑一点点缩小。呼吸喷在玻璃上成了一片薄薄的雾气,一如我逐渐模糊的视线。
姐姐说我们要去东方的夏国,很远。
我把头枕在她腿上,蜷缩着睡得跟温暖。
父亲坐在我们对面,目光藏在阴影里。
“阿瑶,我很难过。”他说,“你们的母亲,我很想念她。”
“她死的时候,一直在叫你。”姐姐的声音有些冷淡,“她幻觉你回来了。”
“对不起……”父亲的声音很低,低到下半句已经消散在我的梦境里。
我们到达夏国的那天,燕都飘着细小的雪。这个国家比伊斯温暖得多。
姐姐一手牵着我,一手紧了紧衣领。她的步子一向很轻盈,走在我身前就像一条灵活的鱼。
“一起面对新的生活吧,木子。”她说道,“……不,你现在叫慕湮。”
那以后过了很多年,我姐姐分分合合。
直到我长大,直到她真的离开我。
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年的雪,忘不了姐姐慕瑶的黑色洋裙。这成了我的一个梦境,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