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年少有为的人都是长得不错的。
柳青淘站在茶水间,目送谦逊的部长从自己眼前经过,因为离得太近,她都能闻到部长衣服上的味道。
倒不如说,没有味道。
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眉目精致奢华似画的人居然没有喷香水……实际上,如果真的喷了香水,倒像是一种亵渎吧?
手里纸杯中,茶水间供应的廉价咖啡冒出袅袅热气。这样的感慨,对于柳青淘这样默默无闻的职员来讲,只不过是闲暇之余小心翼翼的憧憬而已。
没有喷香水的部长西装笔挺,皮肤白皙而润泽,泛着年轻的光。
“这个季度的业绩,就看这笔订单了,大家要加把劲,努力拿下来。”
只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表情便是了。面瘫精英男最近也很吃香呢。
中午食堂没有多少人,公司的食堂菜谱一向简单粗暴,稍微有点钱的人的胃都承受不起。
“唉,部长才二十七岁,又美貌又多金又谦逊有礼。哎,听外联部的部长说,部长还没有女朋友呢。”
男人和衣服美妆都是女人间的热门话题。
柳青淘看着好友,略惊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友不怀好意地笑,说:“青淘,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你别瞎说。”柳青淘横她一眼,端起饭盒转身,接下来顺理成章地撞上一个人。
很巧的是,她撞上的是自己的上司:穆鹤嵘。
于是柳青淘先是一声惊呼,然后一声惨呼。
“穆部长!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像极了一百部都市爱情小说中的桥段,穆鹤嵘毫不在意衣服,而是伸手扶住柳青淘,而后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
这样温文尔雅的绅士举动自然大受女生欢迎,不过柳青淘没有再说话的机会,穆鹤嵘已经走了。
无论怎么样,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柳青淘心里七上八下,那一点见光死的绮念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只想着什么时候再道个歉。
这样的机会其实并不少,下午送业绩报表,这便是一个机会。
下午五点多光景,部长办公室百叶窗缝隙有金黄的光透进来,空气变成胶体,每一格光里有轻尘飞舞。
“部长……”
“嗯,什么事。”
“这个是这周的业绩报表,请您过目。”
穆鹤嵘穿着白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弄脏的西服挂在衣架上,上头干涸的菜汁看上去滑稽可笑。
真是该死,如果当时不要起身就好了。
柳青淘咬着下嘴唇,目光不敢再乱瞟。
“这周的业绩比上周上升了零点五个百分点,这很好。”翻阅报表的手手指修长指甲粉白,皮肤好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穆鹤嵘看完报表,签字递给柳青淘。
“部长,我……我……”
“嗯?还有什么事么?”
穆鹤嵘总是这样彬彬有礼的,语气温柔谦和,以至于让人忘了他面瘫的毛病。
柳青淘下定决心,抱着报表深深鞠躬,“对不起!今天弄脏了部长的衣服,对不起!”
“我并没有怪你。”穆鹤嵘抬头直视柳青淘,眼前的女孩身材纤细,年轻而且美好,“只是不小心而已,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多么体恤下属的老板……
柳青淘简直要眼含热泪顶礼膜拜,“谢谢部长,那我先走了。”
“等等。”
“啊?”
柳青淘转身,穆鹤嵘放下笔正视着她,问:“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诶?诶!!!!!!
部长问她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这是几个意思?加班饭局还是约会?
穆鹤嵘见柳青淘愣神,以为是被对方拒绝,“没有时间么?那就算了……”
“不不不!有时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也并不是……只是想跟你吃个饭。”穆鹤嵘顿了顿,解释道:“你最近工作很努力,是个好员工。”
……不会仅仅是因为工作努力所以一起吃饭吧……
柳青淘还在愣神,穆鹤嵘重新拿起笔看资料,“你可以走了,这里没什么事。”
“好……好的。”
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中的女生做梦一般走出去,穆鹤嵘眼神幽深,盯着枣红色的门。
女孩子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肤浅,只要发出邀请,就会扑上来。
下午六点。
公司陆陆续续下班,写字楼里逐渐变空,只剩下一些加班的职员还在。
整栋楼显得死寂,一点响动都会产生夸张的回音。
穆鹤嵘还在办公室写总结报告,柳青淘在自己的位置上刷淘宝,直到柳青淘刷淘宝都刷的烦了,穆鹤嵘才从办公室出来。
“部长。”柳青淘才来几个月,算是新人,对自家部长抱着十二万分崇拜,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有些拘谨。
穆鹤嵘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咱们走吧。”
柳青淘一路跟着穆鹤嵘,穆鹤嵘不说话她也不敢提起什么话题,局促的额头都要冒汗了,穆鹤嵘体贴地递给她一张纸巾……
吃饭过程也是一样的乏善可陈,柳青淘期间偷偷看过几眼穆鹤嵘,深深为穆鹤嵘吃饭时的虔诚与认真折服,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跟这样的人一起吃饭要无语到死的。
将盘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吃光的穆鹤嵘脸上现出一种介于解脱和悲悯之间的微妙表情,擦完嘴才抬起头看着柳青淘。
在看到柳青淘盘子里剩下的食物时,穆鹤嵘眼神一顿,柳青淘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减肥,晚上不能吃太多。”
穆鹤嵘点点头,说:“我送你回家吧,明天还有早会,记得早点来。”
“……”柳青淘脸上的笑冻僵了,“啊,不了不了,我家离这里好近的,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好。”
“嗯,也好,路上小心。”
“嗯嗯,好的,部长再见。”
柳青淘心里头简直有几千万只***来回蹦跶: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男人?约女孩子出来之后只吃一顿饭然后送回家,私下的话也不谈,张口就是工作。女孩子说自己一个人回家就真的让一个人回家?说好的绅士风度呢?说好的春宵苦短呢?
盯着剩饭的穆鹤嵘当然不知道柳青淘把他腹诽成什么样,他直勾勾盯着剩饭,眼神深沉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穆鹤嵘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神从剩饭上挪开,拿上衣物离开餐厅。
真是浅薄的女生,只是稍微试探,便方寸大乱。
开车在车水马龙中穿梭,时速限定五十,不太快的速度,适合稍微出神。天际因为霓虹灯太过璀璨,只见晦暗,不见星辰,这样劫掠性的城池,真的是美好的安身之所么?
穆鹤嵘脑子里昏昏沉沉,回家给浴缸放满热水,陶瓷浴缸洁白细腻,胜过女生皮肤。他就躺在这满浴缸的水中,睡着了。
突如其来的沉睡像是一种启示,要向他揭示一些什么东西一样,模糊且清晰着。
梦境一如既往的模糊,情节却清晰,霎时昏暗霎时清明的光线当中,女性身体的剪影线条窈窕美好。
这个美好又诡异的身影背后,游移着一团人形黑影,而穆鹤嵘,处在这黑影身后。
这种微妙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感。
这样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反正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不如安之若素。窈窕的女体和图谋不轨的黑影一样昏暗,看不清五官,只能看清体态。像以往发生过的事件一样,黑影贴近女体,裂开捕兽夹一般的口器,对着女体的脖子咬下去。
接下来也是顺理成章的场景,血液四溅,咸腥温热,女体不复婀娜,四周逐渐漆黑。
在黑暗中知觉慢慢恢复,手指触到包裹着自己身体的凉水,和绞痛的胃。
穆鹤嵘伸手掩住口鼻,眼前金星乱舞。泡得时间过长的皮肤发皱发白,像水鬼。本来就够昏沉的头越发昏沉,胃不堪食物重负,略有些出血,口鼻之中全是涌上来的胃液和鲜血,还有消化了的食物残渣,冒着一股铁锈和酸腐的混合气味。
这种味道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不必在意,这样的身体也没必要太过爱怜,坏掉也没关系。
心里满是这样的想法,穆鹤嵘从浴缸中起身,清洗鲜血污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所谓睡眠,也不过是从一个梦境转移到另外一个梦境而已,其实质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哥哥。哥哥。”
入睡也不能躲开纷扰,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穆鹤嵘睁开眼睛,梦境一片黑,远方一个发着白光的矩形物体,声音就从里面传来。
“哥哥。哥哥。”
他慢慢往前走,走近了,矩形原来是一扇门,门里一片白,犹如空虚。
“哥哥,你在外面么?你为什么不进来?门外面一片黑色,我不敢出去,哥哥你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见你?哥哥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带着哭腔的声音可怜稚嫩,穆鹤嵘悚然一惊。
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
很多年前不是已经死了么?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哥哥!哥——哥——!”
再定睛一看,矩形的哪里是门,是一口巨大的棺材,自称是他弟弟的鬼魂在雪白的棺材里,一声一声喊着哥哥,到最后声嘶力竭,像是要拉断声带一样,努力喊着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