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95年燕太子慕容宝率领八万燕军进攻魏国。时逢魏国初立九年,而燕国兴起举国之力讨伐,令魏国上下胆寒,尽管有谋士出谋划策,但兵力的悬殊对抗仍如乌云压顶。拓跋珪命令部队退居阴山以北,牲畜退居黄河以西,以天险屏障来逼退燕军。但燕军比想象中的更凶猛,占据魏国丢弃的城池,造船以渡过黄河。我看见拓跋珪站在黄河岸边,望着对面旌旗遍插得燕军,叹气。“如今的局势,胜算几成?”他惊讶的望了望我,我向来只知道静静跟随在他的身后,从不问任何事。他极力压制着愁苦的语气,“如今大军安置在黄河以西,粮草均搁置在对岸,兵力悬殊,我们粮草也已不够,这样对峙下去,恐怕不攻自破”。如今的拓跋珪已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穿衣行事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鲁莽初入魏国时只记得鲜卑贵族视汉人如草芥,我行走在草原上却也经常被羞辱,后来,拓跋珪不知怎么下了决心,力抗旧族贵族,大刀阔斧的改革,学汉话,与汉人通婚,学习农耕。我望着黄河对岸的燕国大军与船旗金鼓,却听见了拓跋珪的声音“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带领部族与我出了阴山犯险,若是我孑然一身自是不怕,只是我这北方鲜卑部族信我,随我,若真是功亏一篑成了那慕容一族的阶下囚,实在耻辱”。回眸看见的,是他憔悴却又充满愤懑的深情。心头不由得划过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我皱着眉道:“你也不必担心,慕容一族狂妄自大,如今又骄傲自满,必不得人心,此战胜负尚难以定论”。他闻言,神情微有放松,转过身试探着抚过我的长发,“清乐,真希望你能陪我从戎马到安宁”。我淡淡的笑着,并未答话。
子夜,我立于黄河边,或许出于私心,拓跋珪便是我要寻得的明君,如今生死一线,是时候帮助他了。世人只知伏羲琴为上古神奇,可护得一方安宁,却不知其能操纵人心灵,变幻天地四时。我幻化出那柄七弦琴,吟唱着:流火兮汤汤,夤夜兮惶惶……那一夜,正值九月,黄河以东天降大雪,冰封千里,五万燕国军将被活埋在冰雪之中,燕军一夜之间倾覆。
这场战役,魏国以天时战胜,从此踏马中原,势如破竹。犹记得那一夜,女娲对我说,伏羲琴,这场劫难你终生没有渡过,你助拓拔修得正果,却坑害了万人,你,不能再留在拓拔身边。你已入魔,需千佛普渡,荡涤生气,若是留在拓拔身边,你的戾气会使他寿命骤减。又是一年盛夏,我坐在昔日的草原之上,在拓拔面前,吟唱完最后一句,饮长歌兮驰四方。我走近他的身边,抚摸着他经历漠北风沙摧刮脸颊,说道:“拓拔,如今你已建立了统一北方的霸业,我也与你一起走过了戎马杀伐,享受了盛业安宁,是时候,与你告别了。这七弦琴留与你,我这一生只会奏这一首曲子,名为清商。清其清者恸于天,商引歌者闻于野。愿我拼了修行救下的人没有选错。”言罢不等他回应,抽取了他于我得记忆,便消失在这广袤天地。
回到了敦煌,我抚摸着离开了不过十年的岩土,似是已过一生。这十年,没有缠绵悱恻的相拥,只有相敬如宾的陪伴。我知他为和我说话,翻阅了只字不懂的汉语书简,为了将我留在身边,不惜与旧部贵族兵戎相见。我曾与他月下举杯,饮着鲜卑的清酒,谈着清商曲,遥想着日后霸业初成的景象。我曾与他鲜衣怒马驰骋草原,感受着我五百年来不曾有过的自由。我也知,他曾在参合陂之战后,筹划着娶我为妻。可是,如今我为魔,他为君,除却清商一曲,我与他再无记忆。
三百年以后,我的灵魂早已净化,可是那个站在我身后听我吟唱清商的他,早已随着望舒流转,消失不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