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未湖素有“遗落红尘碎天镜”的称号。自古以来文人雅士来此游玩题词的不在少数,其中作出的传世名篇亦是为人称道。然若是日日住在这里,可能就觉得——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姐姐!你看这里像起烟了呢!”如同成片的银铃脆响个不停的童音又响起来,“咱们哪里就没有这样的景!”
孩童身后走着个少女,一身浅碧色衣裙于烟雾朦胧里更显缥缈。少女容貌极为出众,此刻盈着浅笑,注视着身前活泼的孩童,神情极为宠溺。
“说起来,九公主怎的还在这里?”我纵然知晓这般景色不该被人打扰,然身为她们今日这“一日游”的向导,我还是无法做到只当一个安分的背景。
楚云端笑盈盈地看过来,那般灵动姿色,叫我都愣在那里。
“我皇兄不是也没走吗?急什么。”
说起来倒也对。只是我自从出宫后就再没关注过宫中动向,因此还真是不清楚这成国来使为何待了这些时日还没离开。况且……我今日能遇到楚云端,其实很是神奇。
早晨我前往卷帘楼学画,谁知方才如了卷帘楼大门,便见着门边倚着个带刀的女子,正是楚云端身边之人。因从前便知晓楚云端与卷帘楼有关,所以便也没在意。
入了楼内,只在大厅便又觉不寻常。往日这个时辰厅内该是为驱散残留的酒香和脂粉香气正同着风,然今日却是窗子紧闭,厅内莫说是酒香脂粉香,便是连个普通的香料气味也没有半分。
“昨夜卷帘楼歇业了吗?”我问一个过路的姑娘。
那姑娘睡眼惺忪,晕晕乎乎地答:“没呢,没呢。”说罢就回屋去了,也不晓得她是说没歇业还是确歇业。
算着时辰要迟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奔了楼上柳梢的房间去。哪知风风火火跑上了楼,却在第二扇门那里被个破门而出的不明物体直接撞在了地上。
“呀!什么不长眼睛的东西!”我还没喊疼,那撞了我的却先叫嚷起来,如同上万只银铃拼了命地摇。
接着便从那屋里又出来个人,很是关切地问:“央儿,伤着哪里了没有?”却愣是没看见我。
那小央儿一翻身爬起来,愤愤地道:“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撞了我!”
被称为“玩意儿”的我此时心情确不是那么美妙。
走出那人确认了孩童没有受伤,方才扶起我,不怎么有诚意地询问我是否伤着了。
“多谢关心。”我拍开她的手,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下一刻,我愣了。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像有千般面孔的成国九公主楚云端。
“咦?这不是安玉吗?”她看清是我亦惊讶,“柳梢一早派了人去,今日的课不上了啊。”
我来的这一路倒是没看见什么人。估计是那报信儿的自己偷懒去了。
“姐姐……”一旁的孩童垂着首拉住楚云端衣角,“那个,你前儿说带我出去玩……”
我们都愣了。这话似乎与刚才的主题哪里都对不上。
“姐姐说咱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好,要找个向导……”说着,她琉璃色的眼眸闪了闪,盯着我道,“我看她就可以。”
我惊了。这样的决定很是随便不说,我也不会当这个向导啊。
楚云端闻言,居然很是高兴,道:“说起来安玉你是京城人,今日不如就劳烦你了。”说罢不等我拒绝就一把揽过我,“走,走,出去玩儿。”
至此,我判定楚云端不正常。
就是这么随意又神奇,我成了她们的向导,被她们拖着从卷帘楼到了未湖。一路上那孩子蹦蹦跳跳很是欢脱,楚云端则是与我没话找话说个不停。
“那是我妹妹赤央。”
“不是中原人,但很可爱。”我没甚诚意地说。
“赤央是西域人,古灵精怪的。”
“嗯看出来了,似乎还很瞧不起中原人。”我随口应道。
“说起来,安玉你为什么成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很是好奇道。
我无奈了。这其实真的怪不了我,我天生就长得没甚精气神儿,又不算爱笑。这些据说都遗传自我亲娘许却月。说实话,我倒是不信这些都是属于她的,毕竟它们都是我的表现。
未湖景色吸引了她二人的注意力。我正打算找个地方歇息好让她们随意玩得尽兴,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奔至我身边方才被骑者勒停,马背上坐着的是个英姿飒爽的身影,背上背着把青色剑鞘的剑。
“小姐,卷帘楼被人包围了!”那人下马,朝楚云端行礼。
我听得这消息自然极为震惊,惊到我已不想去纠结为什么这女子称九公主为“小姐”。卷帘楼是几乎垄断了京城歌舞生意的,据说幕后的主子背景更是厉害,没人敢轻易招惹。
楚云端听了亦是大惊,翻身便上了马,吩咐那人护好赤央,拍马即走。
“姐姐!”赤央原想追上去,却被那女子死死拉着,“你放开我!放开!”
“得了,”我走过去安抚那不安分的小家伙,“你姐姐是怕你有危险。”就像周清楚总是护着清懿,不让她卷入什么事情之中。
赤央闻言,一双琉璃色的大眼眨了两下,安静了下来。她拽着那女子在树荫下坐下,不情愿道:“就在这里等姐姐。”
那女子蒙着面,朝我投来个感激的目光。我想了想,与她们告了别,打算回去。
路过卷帘楼,那里果然被官兵围着。我想要靠近,被拦住了。远远的,我似乎看到柳梢被带了出去。卷帘楼倒是不像被封,歇业的牌子却是挂上了的。至于楚云端,我并没有看见她。
第二天,我从仉清扬那里得知,卷帘楼的花魁柳梢犯了事,被判了刑。看来,我学画一事暂时就搁下了。
“仉清扬,你看到我桌上的画没?”某天,我回屋后发现自己闲来无事时绘的月下松图不见了。
“昨天被异尘看见拿去了。”仉清扬得意地笑着,“我说是名家之作,他还给了银子的,足足一两呢。”
我二话没说,一拳打了过去,可惜被他躲开了。
“那是我还没画完的!”我郁闷万分,“再说了,你怎么能只要他一两银子?最少也该十两啊!”
仉清扬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扔下句“自恋”,走了。
——安玉于京城
万庆十四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