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朴的胸膛渐渐没了动静,脸上尽是解脱之色,若是仔细看看,还能看出几分不忍的神色,可又能有谁敢近处去看呢。
少年还在痛苦中煎熬,他早已经失了意识,只是身体忍受不住疼痛,死命的挣扎。少年试图呼喊几声减轻自己的痛苦,却没办法发出一点点声音,只能在地上打滚,脸上流出的汗和着泥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在地上挣扎了不多时,就彻底没了动静,只剩下偶尔颤动几下,告诉这个世界,他还活着。
那边赵虎搀着颓败的王叔从村外头回来,王叔一个人自顾自的啜泣,跟在后面的商队成员也没有像平日那边上去寒暄,默默地跟在王叔身后,他们知道,此时此刻,这位老人需要的是安静。
赵虎到了村头,想起少年还在看着苏朴,猛一拍额头,“差点就忘了,那小子还看着苏朴呢。”赶忙唤自己夫人过来,替自己搀着王叔,赵夫人匆匆走到王叔跟前,从赵虎手里接过王叔,向赵虎点点头,赵虎引着几人去寻少年。
赵夫人刚搀着王叔没走了几步,前面的赵虎那边却发出了呼喊声,众人急着赶过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赵夫人也有些紧张自己丈夫,今晚商队算是遭逢大难,王宏身亡,灵儿失智被异人带走,她心中虽然不愿,但无可奈何,她知道,凭那人的手段,自家商队的人怎能拦得住,只能由着那人带走灵儿,她这个做母亲的只能心里保佑灵儿平安。
众人争着赶着跑去赵虎那边,赵夫人被落在后面,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搀着王叔的手用的力气大了些,王叔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眼赵夫人,缓缓说道:“我不打紧,你快去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赵夫人本想说些什么,王叔坚决的点点头,赵夫人也没有推辞,安慰了王叔几句,就追了上去。
王叔见赵夫人走远,瘫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空明月,笑了一笑,轻轻的骂了一句,没人知道究竟说了什么。
待赵夫人走到赵虎那边,赵虎正单膝跪地,怀里还抱着一人,赵夫人很是疑惑,挤进人群,这才看清,躺在自己丈夫怀中的是赵灵儿的玩伴-慕清,赵夫人这些时间也是比较喜欢这少年,虽说有些木讷,但人还是很勤快,最重要的是赵灵儿和少年相处的日子很开心,对于她来说,赵灵儿和自家男人高兴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可此时,那少年就静静的躺在赵虎怀中,任凭周围人呼喊也没有半点知觉,有人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少年还有一息尚存,赵虎俯身把耳朵贴在少年胸口,少年的心跳还有微弱的反应,可少年苍白的脸上让事情显得有些奇怪,远处的苏朴倒在地上没有声响,众人也不敢走到近前去看发生了什么。
赵虎大喊:“老刘,老刘,快给这孩子看看。”
老刘骂了几句,赶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凑到赵虎身边,赵虎看了老刘一眼,道:“快看看,这小子还有救吗?”
老刘知道人命关天,不敢怠慢,伸手抚上少年左手腕处,闭目思索了片刻,突然睁眼,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赵虎有些惊异,忙问道:“究竟如何?还有救吗?”
老刘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缓缓回道:“很是奇怪,这小子脉象很是平稳,可他气息微弱,心跳缓慢,我怎么感觉,他是饿晕了。”
“饿晕了”,赵虎发出一声疑问,“老刘,你可别跟我闹,这关系到这小子的性命,就仅仅是饿晕了吗?”
不只是赵虎,周围的人都很是奇怪,这小子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饿晕了躺在这里,赵夫人也很是不解,紧张的看着老刘。
老刘受到众人的质疑,额头有些冒汗,但也不生气,赶忙解释道:“别看我老刘当了十来年的赤脚医生,可我早些年是在医馆做过学徒的,病理我是懂些的。这孩子还真是饿晕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他如此虚弱,按理来说,饿上一顿不会这样的?”老刘也是很疑惑,又附到少年胸口听了一会,确认少年腹中有些响声,忙叫人取些吃食和水,和着喂了下去,少年脸色这才恢复了些血色,众人可是松了口气。
赵虎命自己夫人帮忙照顾下少年,自己起身去了苏朴那边,众人本想拦着赵虎,可赵虎摆摆手,表示不用害怕,众人也不敢多说,也怕惹到不远处那位奇人,生怕自己再遭逢不幸。
赵虎大着胆子慢慢走到苏朴近前,见苏朴以很奇怪的姿势睡倒在地上,赵虎心头很是不安,弱弱的问道:“苏朴,你怎么了?”
可苏朴哪里会回应,一时间赵虎这七尺汉子有些紧张,可不知着了什么道,他竟然慢慢挪到苏朴跟前,轻轻拍了拍苏朴的身子,苏朴依旧没有回应。
赵虎这时候感觉事情有些不好,忙扶起苏朴,可刚翻转苏朴的身子,眼前的景象却吓了他一跳,整个人向后重重的倒在地上,众人本远远缀在赵虎身后,被赵虎的动静吓了一跳,一时间乱了起来。
苏朴的胸口破了一个洞,如果仔细一看,还能见到身体里的其它部位,胸前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地上也有一滩血迹,和在黄土中显得那么瘆人,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杀害王宏的凶手不知为何也死了。
众人心中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也暗叹恶有恶报,这人也失了性命,王宏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这时有人才想起来王叔,忙唤着王叔的名字,可没有人回应。
赵夫人招呼几人去来的路上寻找王叔,顺便告诉他苏朴死去的事情,几人应了声是,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倒在地上的赵虎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之前还在呼风唤雨的苏朴突然就成了一具尸体,“是那小子干的吗?”赵虎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想法,他回头看了眼少年,少年依旧没有苏醒,赵虎摇摇头,“不可能,这小子怎么可能杀得了这人?若是他真有这本事,之前为何不救王宏,难不成就因为王宏跟他有隙吗?那也太…”虽说心里这么想,赵虎始终不觉得少年有杀了苏朴的手段,可心里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夺了苏朴的性命。
怪只怪苏朴这人太过实诚,自觉若是进了门派龙渊之下,必会断了修仙之路,无奈只能自绝性命,了断一切,这样还能留个安宁,却不想,修仙之人,早断了尘缘,说是不伤凡人,可实际上,他们有何时将凡人放在眼中,就算有人在意,不过是念及往日的情分,哪有什么尊重。
赵虎实在是想不清楚,但死者为大,他也只能找了几人,将苏朴的尸身抬出村外,寻出僻静之所好生安葬。
几人虽然很是害怕苏朴,可禁不住赵虎再三解释,几人也仔细确认苏朴这人确实死了,才大着胆子抬着苏朴去了村外,赵虎跟在后头,寻了处干净的地方,还带了些工具,不多时就挖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深坑。
赵虎命一人拔些茅草来,一会功夫,一大捧茅草就堆在坑底,赵虎对着苏朴的尸身行了个礼,几人也不敢怠慢,生怕鬼怪作祟,赶忙也行了个礼。
赵虎命着几人将苏朴尸身放到坑内,几人也不多想,抬着苏朴的尸身就丢入坑中,赵虎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是无奈,毕竟没人愿意跟尸体接触太久,也不多管,几人就动手掩埋苏朴的尸身。
等苏朴的尸身被彻底掩在黄土之下,赵虎忙用脚蹭了些尘土,覆在新挖的坟茔之上,又从腰间摸出一柄尖刀,找了棵老树,从树干上切下一块,大概修整了一下,刻上苏朴之墓四个大字,立在苏朴的分头,虽心里有些可怜苏朴,但杀人之事容不得他替王叔原谅此人,赵虎闭目默哀片刻,便领着几人回了营地。
等回到营地,赵夫人早就差人背少年回去,寻了出温暖舒适的地方,让少年休整一会,静观少年变化。
王叔也在先前几人的陪同下回了营地,几人本想带王叔去篝火旁休息片刻,王叔摆摆手,表示不用,几人也不好强求,向王叔告了声节哀,就目送王叔寻自己的休息之所去了。等王叔身影看不真切了,几人叹了口气,相伴回了营地。
在阴影里的拐角处,一个瘦弱的身躯靠在马车上面,轻轻的颤抖着,隐隐能听到有位老人低低的啜泣,还有对某人的思念。
……
第二日,少年还没有醒来,可商队还是要继续前进,赵虎只能让少年躺在车厢之中,麻烦自家夫人稍作照顾,赵夫人也没有推辞,微微一笑,就进去照料少年。
行进了约莫两日,少年才从梦境中苏醒,梦里总有一个人影在他眼前闪动,可他却看不真切,但又似曾相识,等到少年走进,刚想伸手问问那人,就被一人握住自己的手。少年这才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
少年苏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就是赵虎和赵夫人急切的目光,少年被两人看到的有些不好意思,忙挣扎想坐起来,可是身体却没有太多气力,又倒了下去。
赵虎和赵夫人本很是高兴,庆幸少年可算是苏醒了,但又见少年倒了下去,忙扶起少年,却听到少年弱弱的喊了声“饿”,两人相视一笑,赵夫人从一旁的行囊中取了些馅饼,少年如同恶狼一般,从赵夫人手里夺了过去,塞到自己嘴里,吃了起来。
赵虎笑意更甚,笑骂道:“这小子,饿死鬼投胎一般,”看了眼少年,道:“好好吃,再过个半月,就到了京城,我们就有事做了。”
少年忙点点头,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赵夫人掩面一笑,眼中有些宠溺之色。
外面的王叔听到少年醒了过来,叹了口气,继续赶车。
一时间,少年的苏醒,还有那丑丑的吃相,让马车的气氛活泛了几分。
……
“师兄,这…”一人刚想说些别的,就被立在身边的英俊男子打断,那人用一把素扇遮住面庞,面色极是沉重,也不言语,心中思索的东西无人知晓,旁边站着的师弟也不敢多说,只能静静看着,眼中有些怒火。
那师兄凝视着眼前的那具尸体,仔细确认多次,心中终于确定是多日前失踪不见得三师兄,而那尸体,正是苏朴。
赵虎早前给他刻的墓碑,此时随意的倒在一旁的泥土里,似乎上面沾了些水,些许泥土覆在上面,使得上面的字已经有些模糊,已经看不清楚写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