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丝残阳,停在了李唐立落寞的脸上。他双手紧紧攥着,胸口一上一下不停的起伏着。他的心情好似一波又一波涌起的大浪,李氏安氏的冷嘲热讽,生平第一次让他起了厌烦之心。
自己和女儿都还没有搬走,家里的老太太也没有说要分家,可那两个不安分的嫂子已经公然开始说起要如何占有自家的屋子。那屋子想当初还是他一把汗一把汗自己建起来,就这么想要夺走,他怎么肯。
所以爹,我就该一辈子感激他们吗?他的脑海里闪过水灵玉说的这句话。
没错,自己难道就真的要这么窝囊的活一辈子?一声叹息,黝黑的脸上落满了苍凉。
水灵玉跪在地上,早看透了这些人丑恶的嘴脸。当她的目光落到自己亲爹的脸上时,她看到了难以言表的憔悴。
“外公、外婆,请容我说两句!”水灵玉抬起头,挺起胸,高扬着头环视了一周,最后目光落回到水李氏的脸上,“我今年就十四了,正如大舅母说的要不了两年我就要许了人家。既然这个家不希望看到我和我爹的影子,那不如我和我爹搬走好了!”
“早该搬走了!最好离开水家坳!”水初雪终于憋住心里的话了,她就想让水灵玉快点滚出水家坳,滚出水天泽的视线里。
水云裳听着一惊,赶紧问道:“搬走?你们能去哪?”
水灵玉对着水云裳投去感激的眼神,她对她的好,她水灵玉不会忘记的,“二姐别担心,我想的是往后就把我们家通往老屋的那道门封了,我和我爹就算自立门户,另起炉灶。这样我爹既可以继续照顾外公外婆,又不会再有人说闲话!”
“这怎么行!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不臊我们水家的脸面!”李氏不乐意了。
“那这样好不好!”水灵玉抬眼望着李氏,眼眸子里寒光乍现,竟看的李氏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大舅母,往后我就改跟我爹姓,这样人家也就臊不到了你脸了。”
“你……”李氏胆怯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在自己的丈夫身后,不再说话!
“好了,都少说两句!”水富贵磕了磕自己的烟袋子,睁着一双老鼠眼,正色道:“我老水家也没多大规矩,不过就有一条,在我闭眼前都不准再提分家的事!还有你们那一个个小心思,都收好了,别尽拿软柿子捏。”
“爹/公公……”李氏和自己的丈夫一口同声,两个人对望一眼最终都朝着水富贵看去。
“多的我也不想说,灵玉是锦娘的闺女,就是我的外孙,也是我水家的种,改什么姓,搬什么家,都给老子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水李氏这个时候用拐杖戳了戳地,虽然脸色不好,但没开口。等着水富贵讲完了,她才咳嗽了一声,张口说道:“你们爹的话都听见了?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往后都少惹事,我们一把老骨头,是要被你们活活气死才作罢。”
水富贵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他一旦开了口,在这个家里是没人敢驳他的面子。一屋子的人都埋下了头,尽管心里不甘,但嘴上却都还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
水灵玉回到自家屋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点了一小截蜡烛,她和李唐立对面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
黑色的天仿佛是一张黑色的巨网,压得水灵玉有些透不过气来。她终于受不了这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来的气氛,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豆子大小的灯芯立刻跟着摇摆起来。
“爹,我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你先睡吧!”说完,水灵玉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屋子。
她没有走拿到黑漆的木门,转而是从自家的正门出了院子。
黑沉沉的天,看不到一点星光。就连平日里当空的皓月,也隐藏了起来。
水灵玉百无聊赖的走着,低着头想着:要不是自己身上的钱不够,不然她早在县城里买屋子了,哪里还会回到这个穷乡僻壤之地,还要饱受一大屋子的人白眼嘲讽。
水家坳靠近沧澜江的地方有一片开阔的芦苇荡,这个地方她根本是第一次来,但是却轻车熟路。
水灵玉抬起头,听到了低吼咆哮的河水之声,也感受到了扑面的腥味河风。可这些都不足以让她抛却刚才的烦恼能让她此刻抬头驻足凝望的是在不远处的高地上,一个正吹着笛子的少年。
笛声悠扬婉转,空灵之音,宛若天籁。没有什么此刻能让水灵玉的心静的仿佛是一潭泛不起任何波澜的湖水,只有这笛声几乎是吹到了她的心里。
笛声时而低沉时而高扬,但最终都化成了沉沉的低吟。就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水灵玉就那么听着听着,发现自己的鼻腔泛起了酸涩。
少年身姿挺拔,衣袂飘飘,黑色的剪影将他的身躯勾勒的无比完美。
是的,水灵玉承认自己这这一刻泛起了花痴的毛病。水天泽真的很优秀,起码在她的眼里是个很优秀的男人,读书好,还会柔情的音律,对自己也很关心,最最最关键的是这个男人竟然还主动倒贴。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了笑意,笑靥如花的眼直直的望着,暂时忘却了天地。
一曲终停,水天泽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后,便抬头朝着水灵玉的方向看过来,他似乎早知道她在那一般,只是独自笑了笑,并未上前。
水灵玉触及到他笃定的目光时,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一旁的芦苇荡里,生怕被他看到了。可是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躲起来,难道光明正大的走过去打个招呼,会很难为情?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只是还没有等到她走到他的面前,他已经走下山坡朝着自家的院子回去了。水灵玉有些后悔,刚才真应该去打个招呼,好巩固一下两个人的感情不是!
一阵风吹响了这片芦苇荡,簌簌的声音响成一片。水灵玉垫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芦苇荡里看。就在刚才她转身的瞬间,似乎她的余光瞟到了人影,可是在这么黑的夜里,不睡觉跑这芦苇荡来做什么?
她偏着脑袋还是看不到,可越是看不到,就越好奇。浓重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的双脚,一步一步朝着芦苇荡的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