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愿以此身正乾坤（上）

黄昏时慕容起和笙儿带慕容雪来到城郊，徒步上了小山。

到了山顶，慕容雪四下看了看：“爹爹，我们要祭拜外公吗？”

“呵，你记得这里啊？”

“嗯，祖父带我来过。”

“好，那就先去你外公和舅舅那里祭拜一下吧。”

一行人找到了韩风、韩如冰和百灵的墓，两块墓碑依然完好而整洁，慕容起轻叹一声道：

“自从雪儿不在…我已好多年没回来给岳父祭扫了…当初承诺岳父要照顾好雪儿的我…怎么有脸面见他…”

笙儿握住慕容起的手：“哥哥不要自责了，你的心痛，你的付出，韩伯伯一定全都知道的…”

“唉…幸而这几年定有柳兄和长孙兄来此祭奠，否则若是岳父和韩大哥的坟荒了…我岂非更对韩家不起了…”

说完，慕容起跪倒在韩风墓前，不再言语，笙儿也带着慕容雪一同祭拜韩风。

祭拜过三人的墓，慕容起和笙儿到林外树下休息，宸轩带着慕容雪在旁边一棵树下摆弄慕容雪在集市上搜罗来的小玩意。

树下，笙儿挽着慕容起的手臂轻声道：

“哥哥回临安，最想来的还是这里吧…”

“呵…是啊…我和雪儿于那边的石上定情，每次一同来此，也都会在这棵树下休息…我虽然不是刻意联想…但在这里却总能恍惚看到雪儿的身影…”

“当然了…这里有你和姐姐很多很重要的回忆啊…”

“笙儿…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笙儿笑笑：“没有，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傻孩子…”

“呵…”笙儿把头轻轻枕在慕容起肩上，“因为笙儿最好的回忆都是在哥哥姐姐身边留下的。姐姐在峨眉山第一次拥抱我、大雪山上和哥哥姐姐相拥着取暖…若是没有哥哥姐姐的话，这些地方也就只能给我留下枯燥而冰冷的回忆吧…”

“笙儿…笙儿你也一直温暖着我和雪儿啊…”

“呵，那是因为笙儿一直在努力要做一个和哥哥姐姐一样能温暖别人的人啊。哥哥，你知道吗，姐姐她是第一个肯抱我的人，姐姐怀抱的温暖笙儿一辈子也不会忘…当时笙儿就想，这个人真的好厉害…我原本是很害怕你们的，但是当姐姐抱住我的时候…我的恐惧顿时消失了，我甚至想要…一直一直躲在她怀里…可在那之前我明明觉得…世间若是只有我一人的话一定会更好的…”

慕容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山林外清新的空气，笑道：“呵，笙儿的那种感觉，我完全了解，因为我就切身体会过啊…就是在这里…我们的如雪啊…是那种会用心去接纳别人的人…所以她的怀抱才会让人感觉那么温暖…世间有太多的人，虚伪的皮囊下，藏的尽是刀剑，所以即使被他们拥抱，也不会有丝毫的温度…也正如此，我们的如雪…才更值得珍惜…”

“是啊…笙儿真的好庆幸当初能遇到哥哥姐姐…也不枉笙儿在峨眉山中百年的风吹雨打了…呵…原来我化身为妖，独自在峨眉山中游荡，自有天意使然…真是感谢上天如此恩赐…便是要我来为哥哥换回姐姐…也值得了…”

“傻孩子…不要胡说…”

“呵…”笙儿微笑着抱紧了慕容起的手臂，片刻后，笙儿转过头，下巴抵在慕容起肩上，“哥哥，你说过待姐姐回来，就回临安来住，是真的吗？”

“当然。”

“笙儿也想和哥哥姐姐一起，可以吗？”

“傻丫头，我们怎么可能丢下你呢。”

“呵，哥哥也会娶笙儿的是吗？”

“当然，我答应过笙儿的啊。到时候你们姐妹两个抢我这一个丈夫，一定会很热闹的。”

笙儿笑着摇了摇头：“呵，不，是笙儿和哥哥抢姐姐才对。”

慕容起一愣，随后苦笑着拍了拍笙儿的头：“呵，那我怎么抢得过你呢，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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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吃过早饭后，慕容起和笙儿带着宸轩和慕容雪离开临安，来到了武当山下。

笙儿望着面前几座巍峨的山峰，问慕容起道：

“哥哥，你元气尚未完全复原，真的还要徒步上山吗？”

慕容起笑笑：“没关系，这种程度还是没问题的，若是累了，在山腰休息片刻就是了。”

“嗯…好吧，那哥哥不要勉强自己。”

“放心吧。”

慕容起一行沿着山路向山顶而去，沿途有不少香客也从此路经过，有些是上山到武当派及山中其它道观上香，有些是清早便抵达，此刻已经下山。人来人往，倒也热闹了不少。

半路上小慕容雪走得累了，慕容起便让宸轩带她到山林中无人之处御剑先上了山顶。

两个时辰后，慕容起和笙儿来到武当派所在的武当天柱峰。走进派中后，笙儿扶着慕容起的手臂问道：

“哥哥，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慕容起笑道：“放心，没问题，看来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中途休息了两次，但总算还能坚持到山顶，我们走吧，已经到武当派了，就上了小莲峰再休息也不迟。”

“那就好…”

又片刻的功夫，慕容起和笙儿登上小莲峰，来到武当派金殿前，两位迎客的小道士向二人施了一礼，二人还礼后，一名小道士问道：

“二位是来进香的吗？”

“啊，小师父，我们是来此拜访张天成张道长的。”

“二位可是慕容起和慕容笙吗？”

“正是。”

“啊，那就请进吧，掌门正在等二位呢。”

“多谢小师父。”

二人走进金殿，见宸轩和慕容雪已经在殿内了，张天成正与他们聊天。见二人到了，慕容雪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到慕容起面前：

“爹爹，笙儿妈妈，你们好慢啊。”

慕容起拍着她的小脑袋苦笑道：“爹是走上来的，自然不如你们飞的快。”

慕容起拉着慕容雪的手来到张天成面前施礼道：

“张道长，久疏问候了。”

张天成抚髯笑道：“哈哈，无妨无妨，快坐吧。”

慕容起与笙儿落座，张天成轻轻叹了一口气：

“天数果然非人力可逆啊…”

“道长说的是？”

“雪儿已不在了吧？”

“这…没错…”

“以往你和雪儿每年都会来武当派盘桓几日，自从你们不再来此，我便已料到了…当年你师父刚刚送雪儿来武当的时候，我就看出雪儿命薄，所以，她的养生术、医术、道法、武艺皆是我亲自传授，只盼能让她多延寿几年。唉…但终究还是无力回天啊。”

“道长…不要这么说，雪儿她并非是因体弱才殒命的，而且她早已不像年幼时那样体弱多病，我们的孩子也很健康，这些都是拜道长当年的倾囊相授所赐。”

张天成望着慕容雪微笑道：“是啊…人力有时而穷…看到这孩子，就像看到当年的雪儿一样，她能如此健康快乐，我也于心稍安了。唉…老啦老啦，老道我竟然也会如此感慨。”

“道长，您也不必伤怀，这些年我和雪儿的师父一直在帮助我想办法让雪儿复生，再有十几日便要举行还魂仪式，若是成功，雪儿便可归来。”

张天成抚髯沉吟片刻：“复生…吗…如此有违天道之行，真的没问题吗？”

“道长放心，我们已筹备数载，又有我师父和许多天神相助，不会有问题的。”

“但愿如此。”张天成站起身来，未发一言便独自前往后殿，片刻后，从后殿捧出一只十分华美的木匣，交给慕容起。

慕容起站起身接过：“道长，这是？”

“武当山武帝宫是隐于武当山中的修仙宗派，此匣内是武帝宫宫主采武当福地之灵气所铸的八卦令，虽无特殊功效，但内含很强的灵气，于道家中人皆有庇护之效，雪儿复生之时，将此物祭起，或许会有些许帮助。”

“此物对您来说应该很贵重吧？”

“这是我百岁寿诞时武帝宫宫主送的贺礼，并无特殊意义，而且此物需在修仙宗派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再者，我送你此物是为救人，在生命面前，这等死物无所谓贵贱，只要起到它应有的作用即可。”

“好。”慕容起端起木匣深施一礼，“为了雪儿，晚辈就不再推脱了，多谢道长。”

“不必客气。今日你们便在派中住下吧，多年不见，老道我想多和你聊聊。”

“好，我们正要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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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傍晚，慕容起与笙儿并肩坐在金殿西侧的山崖边。金殿旁，慕容雪则和张天成一同迎着夕阳抚琴，张天成面前的案上，是一张七弦古琴，而小慕容雪正弹着的，则是一架古筝。宸轩面对着两人，在地上盘膝而坐，拄着下巴静静地欣赏琴曲。

笙儿问慕容起道：“哥哥，你和道长聊了些什么啊？”

“雪儿、路遥、小雪儿、小钰儿，还有你我。张道长对晚辈的拂照关怀，真的很让人感动，或许也正是他老人家造就了雪儿那样温柔的性格吧。”

“是啊…笙儿第一次见到道长的时候，就感觉得到，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笙儿，你说…雪儿她是幸福的吗？”

笙儿笑笑：“哥哥，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回答吧，姐姐自然是幸福的，姐姐的身边，一直都有很多人在爱着她啊，而且还有一个值得用所有来交换的你，姐姐的幸福，会让所有人羡慕吧。”

“呵…是吗…我温柔的雪儿…实际上也一直在被这世间的一切温柔以待啊…笙儿，上天是公平的吗？”

“那是自然。”

“是吗…”

慕容起没有再说什么，一向了解慕容起的笙儿也并不是很清楚慕容起突然问这两句话的用意，或许这本就是未尽的对话，但看来慕容起并不会继续说下去了。许是他不想说，也许是他觉得不必说，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问，只是把脑海里突然闪过的两个问题说了出来。

但凭借她对慕容起的了解，笙儿觉得，或许那原因，就在眼前。

慕容起静静地望着远方的群山，在他所望的方向，视线可及的尽头，那云雾中绵延起伏的曲线上，金红色的夕阳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向群山背后。如海一般的云雾被染成耀眼的红色，云雾的翻涌，就仿佛是太阳坠落在其中而激起的波澜。

此时，张天成面前的古琴，飞扬出一首雄浑而又有些凄美的琴曲。

曲风的突然转变，小慕容雪并不在意，仍弹着她刚刚学会的轻快而欢愉的曲子。

许是琴艺高超的张天成在配合着小慕容雪的节奏吧，这完全不同的两首曲子、完全不同的两种音色，竟完美地融合了。

在这凄美的夕阳中，翻涌的云海里，慕容起仿佛看到了一只蝴蝶，在云海的波涛中轻快地飞舞，毫不在意它短暂而脆弱的生命将在何时结束，一双闪动着七彩光芒的翅膀，有力地拍打着，自由而欢愉；许是敬佩这份勇敢，也许是怜惜这美丽而又脆弱的生命吧，连风都变得温柔，那蝴蝶飞舞得更加轻盈，舞姿也更加曼妙了。

一瞬间，夕阳坠落了，落入群山之中，山岚失去了血色，那只蝴蝶也消失无踪。

慕容起转过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身旁的笙儿也一样。慕容起问笙儿：

“笙儿，她还会回来的，是吗？”

“哥哥是说夕阳吗？当然，太阳明天还是会升起，来迎接新的一天，那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慕容起释然地笑了，转过身望着金顶铜殿，铜殿还辉映着夕阳的余晖，那余晖中，坐在香案前认真地拨着琴弦的小慕容雪美得似是在画中，那稚嫩的脸庞红彤彤的，便如那朝阳一般可爱。

慕容雪一曲奏毕，转过头问张天成：“太师公，雪儿弹得对吗？”

张天成慈祥地笑道：“嗯，没错，小雪儿和你母亲一样聪明。”

小慕容雪喜上眉梢，转头看向山崖，见慕容起正望着她，兴奋地挥了挥手，高声问道：

“爹爹！雪儿弹得好听吗？”

慕容起擦去眼角的泪，笑道：“当然，和你娘弹的一样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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