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木辰迷迷糊糊醒过来，听到外面有兵甲碰撞之声和整齐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停在听雨轩门口，听一个男声低声说着什么，接着是若冰慌乱的脚步声传至门口，向里低声唤道：“符姑娘，符姑娘……”
“我这就起来了，你等一会。”木辰推醒霁兰，霁兰忙起身给木辰更衣，自己也换了衣服，打来洗脸水，稍稍施些粉黛，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白玉簪。两人打开房门，只见若冰低首站在一旁，面前是一个将士模样的高大男子。
“若冰，请问这位是？”木辰忙走上前，向男子行了行礼。
男子上前也行礼道：“在下李守杰，奉皇上和刑部尚书之令，请符姑娘移步刑部，皇上和尚书大人有要事相询。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原来是李将军，恕木辰怠慢了。只是不知能否告知木辰为何事？”木辰见阵仗很大，心里慌了一慌。
“这事还是等姑娘过去，尚书大人自会告知，请姑娘这就去吧，”他看了看若冰和霁兰，“不必带丫鬟其他人等过去了，问完就会送姑娘回来。”
“小姐……”霁兰拉住木辰的衣袖，“霁兰好怕……”
“没事，”木辰握握霁兰的手，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将军不是说了么，问完就会让我回来的。”她转身向若冰道：“若冰，霁兰就交给你看着了，别让她惹事，我去去就回。”
“是！”
“李将军，我们走吧。”木辰走过去。
“小姐……”
“霁兰。”若冰拉住她，“会没事的。”看着木辰的背影，若冰隐隐微笑。
“启禀皇上、大人，人已带到。”李守杰行礼道。
“符木辰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尚书大人！”
“平身吧。”郭威声色平淡地说。
“是！谢皇上！”木辰起身，看到皇上和尚书都是极其严肃的表情。
“你可知，朕今日找你为何事？”郭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回皇上，不知。”
“好个不知！”郭威突然龙颜大怒，“前几日，朕问你是否认识南唐的皇室家族，你说不认识，对吗？”
“对，在下只是草民一个，怎能认识皇室贵胄。”木辰心里开始打起鼓。
“是吗？朕可不是这样认为。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是！”
一个侍卫走过来，在符木辰面前放了一堆红叶、几个信封和一张画。木辰震惊地看到红叶上的痕迹，信封上自己熟悉的字迹，还有，自己前不久画的兰花！
“这……”
“这些不都是你所做的吗？”刑部尚书说道，“漂向南唐的红叶，上面是那次攻打南唐时的作战计划；寄给赵匡胤的信，里面说了你们在南唐的事情；这幅兰花画，世间只有一个女子能画成这样。种种证据，还不足以证实你是南唐太子妃的表妹、周宰相的侄女沈梦漓吗？！”
“我……”
“你不要再狡辩了，”郭威盛怒，“之前荣儿要抓的细作就是你！来人，把她关进大牢，择日处斩！”
“是！”左右侍卫上前，将木辰拉住，准备拖走。木辰用力挣脱，大喊：“皇上，皇上，我还有话说，请您将我的话听完，再处置好吗？”
“哼，你以为朕会给你这个机会？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能狡辩的？”
“皇上，”木辰定定神，缓慢地开口道，“没错，我承认，我确实是，确实是南唐的沈梦漓！可是，那些卑鄙的事情我从未做过。我敢对天发誓，我沈梦漓绝不是细作！”
“对天发誓？”郭威瞪着她，“就算你发毒誓，朕也不会信你。这一桩桩证据，朕都一一对证过了，都是你做的，你敢说这信的字迹不是你的？这画不是你画的？休得狡辩，给我拖下去！”
“是！”侍卫将木辰拖走……
“父皇！请住手！”柴荣提着宝剑奔入大殿，拉开侍卫，搂住木辰。而他后面，紧跟着几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侍卫，而公主和静苒也跑过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看人的，啊？！”郭威站起，指着那几个侍卫。
“请皇上恕罪！”侍卫们忙跪下，“是晋王看到李将军带符姑娘过来，知道您要审讯她，就，就赶过来了，我们拦也拦不住啊！还请皇上恕罪！”
“公主怎么也来了？”郭威看到慕筠，神情缓了缓。
“回皇上，公主看到晋王急急忙忙的跑着，便好奇跟过来了。”静苒见公主呆了，便代答了。
慕筠神色震惊地看向柴荣和木辰，走近他们，轻轻问：“木辰姐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是，是细作？是南唐的人？”
木辰流下眼泪：“对不起公主，木辰确是南唐人，但木辰没做对不起后周的事，请公主相信我！”
“木辰姐姐……”慕筠也流下眼泪，“可是，现在这样，你要我如何信你，这么多的证据……”
“父皇！”柴荣转身跪下，“儿臣以儿臣的性命担保，符姑娘绝不是细作！还请父皇给儿臣多一些时日，儿臣必能查出真相！”
“你给她担保？你又不是她自己，也和她非亲非故，怎么保证她不是细作？况且，证据这么多，还不够吗？”郭威气的大力捶了一下桌案。
“还请父皇息怒，儿臣一定会给父皇一个满意的答案！”柴荣叩首。
“荣哥哥，你为何如此信她？”慕筠不解地看着柴荣。
“那是因为你王兄和她相爱了！”雍王突然出现，“筠儿，醒醒吧，你的荣哥哥从未爱过你，他爱的是沈梦漓！”
“不，这不可能！他不会的！”慕筠跌坐在地上。
“你又出来做甚么？没看到这儿这么乱吗？”郭威气打不到一处来。本来查到了自己一直器重的养子串**细就已经很恼怒了，现在还冒出个成天闯祸的不孝子在这里添油加醋。
“父皇息怒，”雍王皮笑肉不笑，缓缓说道，“父皇不是一直不解为何当初会有晋王是细作的证据吗？而这几天的调查也证明晋王不是细作。原因就是，是符木辰，哦不，是沈梦漓从晋王这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晋王一直为人谨慎，不会轻易泄密。除非，除非对方是能让他毫无戒备的人。您觉得呢，皇上？”
“况且，晋王每次出征前几天，总会去一个地方喝酒。这一点，儿臣已从晋王身边的侍卫那里知道了。儿臣来这绝不是搅局，而是告诉在场诸位事情的真相！”说罢，他摇摇扇子，微微一笑。
“荣儿，你！”郭威难以置信的看着柴荣。
慕筠呆愣地看着柴荣和木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木辰慌乱地看向柴荣，轻声道：“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说！”柴荣则轻轻握住她的手：“木辰，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不想一直欺骗自己，也欺骗筠儿。”他走到慕筠身边将她拉起，慕筠则是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筠儿，对不起，王兄不能欺骗自己，欺骗你。”柴荣真诚地看着慕筠。
“不，荣哥哥，你一定是在骗筠儿对吗？你答应过筠儿会照顾筠儿一辈子的！父皇当时也在场，父皇！请父皇为筠儿做主！”慕筠泫然泪下。
“荣儿，你……那，那你皇弟说的是真的？你真的爱上了这个南唐女子？”郭威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养子。
“是。”柴荣面不改色，“荣儿和她早已定下终身，但荣儿保证我和她没做过对不起后周的事！请父皇明察！”
“你！”郭威气极，指着柴荣，“枉为父多年信任你，你竟然会爱上一个敌国的女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回父皇，儿臣已下定决心，此生非她不娶！”柴荣无畏地看着郭威，“请父皇成全！”
“反了！你们一个个都反了！！！”郭威心痛的看着柴荣，“荣儿你太让我失望了！”郭威突然捂住胸口，一个不稳跌坐下来！
“父皇！”柴荣忙冲上去，“快宣太医！”
“父皇！”慕筠赶紧跟上去。
所有人都围上去，只有木辰一个呆呆站在原地，而远处的雍王笑了笑，摇着扇子离开。
养心殿。
柴荣和慕筠在厅内守着，不一会儿，太医出来了，两人忙问皇上病情，太医道：“无大碍，一时急火攻心罢了，不过皇上日日国事操劳，今日又受了刺激，还要多加小心啊。微臣这就去抓药了。”
“您慢走。”柴荣和慕筠行礼，便进里间看皇上。郭威此时气脉已平稳，正躺坐着，微睁着眼，看着他俩。一旁坐着刚刚赶过来的萱妃，神色复杂地看着柴荣。
“儿臣给父皇请罪，还请父皇不要为儿臣的罪过伤自己的身体。”柴荣跪下来。
“哼，你还知道自己犯了罪。”郭威虽有些虚弱，语气仍是严厉。
“不过儿臣确能保证沈梦漓不是细作，请父皇相信儿臣。”
“我不会相信你做的担保的，”郭威转过头，“你这次不但负了筠儿，还负了整个后周。你还替她担保？想得美！”
“请父皇，请父皇给儿臣三日，三日之后，儿臣必能找到罪魁祸首！”柴荣下定决心道。
“若你找不到呢？”
“任凭处置！”
“皇上，既然现在还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不如就让荣儿试一试，说不定背后主使另有他人呢？”萱妃劝道。
“好，朕答应你，但你不要忘记你的承诺。如果做不到，三日后和筠儿订婚！”郭威盯着柴荣。
“儿臣定不会输！”
“父皇，姨娘，”慕筠开口了，“我想和王兄单独说几句。”
郭威点点头：“好，你们去吧。”
“儿臣告退！”
“皇上，别想多了。现在最主要的找到真正的细作。筠儿和荣儿和事急不得的。臣妾也听闻今日大殿上的情景，倒觉得荣儿和那个沈梦漓的情不像是假的。”萱妃端过茶水，递给郭威。郭威略喝几口，重重放下：“朕不会允许他和敌国女子结姻的，再者慕筠小的时候，朕就答应她的额娘，给她找个一生的好依靠。荣儿也答应过，这事不能说算了就算了。”
“不过臣妾觉得晋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不会弃筠儿不顾的，皇上大可放心，”萱妃笑吟吟地说，“皇上还是多关心自己的身子，这次可真是把臣妾吓着了。”
郭威搂住萱妃，轻拍她的背：“你放心，朕以后不会让你担心了。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为朕生了雍王，朕真心感激你。朕这身子，朕也知道，撑不了多久了。只是雍王，他太过年轻气盛，怕担不起重担；荣儿一直是朕内心最好的人选，现在却又出了这等乱子。唉，老天爷也不愿帮我吗？”
萱妃依偎在他怀里，轻轻道：“皇上万寿，后继之事不用过于焦虑。这些日，雍王殿下在外带兵，臣妾看他也比往日稳重了不少，颇有大家风范。再说晋王，说不定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臣妾看那沈梦漓，是个美人。等晋王冷静下来了，他自会明白您的深意的。”
“你说的对，”郭威叹口气，“但愿他能明白朕的苦心。”
“一定会的。”萱妃轻轻上扬嘴角，眼神却是淡漠疏离。
静苒静静站在一旁，淡淡看着几步外的晋王和慕筠。慕筠和柴荣对坐着，面前的茶换了几盏，两人却一句话都没说。
“荣哥哥，”慕筠终于开口，“你还记得吗？九年前，你第一次来我家里，也是像这样。当时额娘走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你走过来，坐到我对面，却一句话也不说。我们就那样坐了一下午，什么话也没说，即使你当时已经知道我家里的事了。”
柴荣不语，倒掉冷掉的茶，沏上两杯新茶。茶香袅袅，水汽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
“你当时也是，最后给我沏了一杯茶，”慕筠苦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人还在，茶还是那个味道，为何，我却感觉我们回不到从前了呢？”
柴荣叹口气，轻轻握住慕筠的手：“筠儿，我从未骗过你，我也还是以前的那个我。可是，你要明白，爱情终归不是亲情。我对你和我对木辰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慕筠摇摇头，轻轻挣开自己的手，双眸含着眼泪：“我不要。荣哥哥，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认定了。我要一辈子在你身边陪着你。可能当时想法太幼稚，但，一直到现在，我的想法从未变过。慕筠已经失去了额娘，我不想再失去你。”
“筠儿，”柴荣缓缓道，“就算我和木辰成婚，我还是你的荣哥哥，我还是会保护你。所以，你不必伤心。”
“那不同！”慕筠猛然站起，“你是我的荣哥哥，只能是我的荣哥哥，我不愿你爱着别人！”
“筠儿！你冷静一下，”柴荣扶住她，“筠儿，王兄终有一天会成婚，不能骗你一辈子。王兄只能将你当作最亲的妹妹，只能是妹妹。筠儿，你我之间，不是爱情！”
“我不要！我不要只做王兄的妹妹！荣哥哥，你答应过筠儿的，你会保护我一辈子的！难道不是要和我成亲吗？”慕筠几乎已经丧失理智，静苒忙过来扶住慕筠，轻声道：“公主，您冷静一下！”
“筠儿，王兄之前也说过，当时是小孩子，只是一时的玩笑话，不能当真！”
慕筠彻底绝望，向后退去：“荣哥哥，你，还是抛弃了筠儿，你，就和九年前，我额娘一样，抛下筠儿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话音未落，慕筠踩到一块石头，重心不稳地栽下去！
“公主小心！”静苒忙跑过去。
“筠儿！”柴荣飞奔过去，慕筠背后是一座假山。柴荣拉住她，然而慕筠向后倒下的速度太快，柴荣无法将她拉上来。一瞬间，柴荣拉住慕筠，用尽力气转过来，将慕筠用力推开，自己却因此向后倒下，撞上石头！
“晋王爷！”静苒飞奔至跟前，先扶住公主，再蹲下扶住晋王，“快来人呐！晋王爷受伤了！快来人啊！”
慕筠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过来一起扶住柴荣。“荣哥哥，荣哥哥！”慕筠不停地摇着柴荣，“荣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太医到！”
“太医，你快看看！”慕筠拉着太医。
“公主别急，且先让在下为晋王爷把把脉。”太医上前仔细观察柴荣的伤势，又把了把脉。回头向慕筠禀告：“回公主，晋王爷是撞伤，不过不碍事。只要止住伤口的血，每天按时敷一些药就好了。”
“那这撞伤对他以后不会有影响吗？”慕筠担心地问。
“无碍的，公主请放心。在下这就去给晋王爷配药。”
“多谢太医了。恕慕筠不远送了，请慢走。”慕筠低头行礼，转过来握住柴荣的手：“荣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霁兰担心地看着木辰，又看看外面守门的士兵，叹口气，走至木辰面前：“小姐，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提早和我说呢？这样，我至少可以和你分担一些啊。”
“对不起，霁兰，我没能及时告诉你，”木辰拉住她的手，低下头，“我怕我告诉你后，你会反对晋王和我在一起。”
“只要是小姐做的决定，霁兰当然会支持你。晋王虽不是南唐人，但他也是不错的。只是，这些事是怎么捅出来的，霁兰还真想不明白。”
“我觉得，淑遥那日的话说的是对的，”木辰思索着，“这宫中，真的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不过，按今日情况看来，那些人似乎是想用我们作为晋王有罪的证据，他们真正要害的是他。”木辰忽然低下头：“我是不是，害了他。我是不是，不该和他在一起？”
“小姐，别这样，”霁兰揽住木辰，“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企图伤害我们的人，他们没安好心！小姐，眼下我们得想法子逃出这里。”
“哪有办法？”木辰看向窗外，“这么多士兵看守在这里，我们没法出去。况且晋王现在也不知如何了，我不能让他因为我的缘故而受牵连。”
“我们得请别人帮忙才行，”霁兰思索着，“小姐觉得淑遥姐姐可以吗？”
“可现在消息如此封锁，我们没法给她传信啊。”木辰急的来回踱步。
“霁兰，不如这样。我明天闹一闹，见上皇上或公主。你呢，就趁机跑出宫，去找夏姑娘，我来拖延时间。”木辰转过来，拉住霁兰的手。
“不行，这太冒险了，万一，万一皇上不饶恕小姐怎么办？我不能放着小姐一个人就离开啊！”霁兰连连摇头。
“霁兰，现在只能这样做了。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更大的把握。你放心，我不会轻易陷入危险的。”
“那好，小姐，我听你的。不过你要保证一定要平安回来。”
“你放心。”木辰微笑，“此外，还需要找赵大哥，你要记着。我等会写两封信，一封给夏姑娘，一封给赵大哥。你可一定记住了。”
“放心，”霁兰仰起头，“我一定会完成好任务。”
“嗯。”木辰点头，心里已是百转千回。
我一定要保护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