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将军周瑛站在书房外面的廊下,静静地等候着自己的外甥。多年的从军生涯,让他练就了笔直的站姿和有纪律的生活方式,年近五旬的他仍然坚持每日操练,除了头发略有斑白,身材依旧健硕,精神也很好。
与公,萧翼是皇家人,他是臣子,与私,萧翼却是外甥,而他是娘舅,所以,他选择了这种折衷的迎接方式,即能显出自己对皇族的重视,也体现出亲情中的一丝随意,让人不得不赞叹,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
萧翼从远处慢慢走来,周瑛半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来,目光下的年轻小伙子越发英姿勃发,气宇轩昂了,也看起来稳重了很多,他心里又高兴又骄傲。
萧翼慢慢走近,周瑛看着那双和自己妹妹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眼睛,心思忽然有些飘忽。
时光倒转,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娇憨的小姑娘,在他下学归来时,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嘴里甜甜的喊着:“哥哥,哥哥,抱。”,转眼间,小姑娘长大了,有了心思和苦恼,再后来,他又亲眼看着她成了亲,小日子甚为美满。
本以为被全家呵护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可以就这样一直幸福下去,那里想,世事无常,等他从前线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看见的只是一堆黄土和一个似懂非懂的小男孩。
周瑛的心无来由的有些发酸,他仰头看了看蓝天,心里说:“阿玥,你儿子越发懂事能干了,你放心吧。”,他舒了口气,忽然展眉笑了,温暖舒朗的笑容让四周都越发明亮起来。
他开心地说:“翼儿,你来了。”
萧翼上前,恭敬的行了一个家礼,客气地说:“拜见舅舅,舅舅安好。”
周瑛哈哈一笑,携起萧翼的手,进了书房。
萧翼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呈了上去,说:“舅舅,这把宝剑是我无意中得的,削铁如泥,我知道舅舅喜爱收藏这些,特意带了回来送给您。”
周瑛满面笑容的接了过来,拔出剑来一看,寒如秋水,森光隐隐,不禁脱口赞道:“果真好剑。”,然后笑眯眯的收了下来。
周瑛让萧翼坐,然后说道:“翼儿,我虽是你娘舅,可惜常年驻守边关,你小的时候几乎无法看顾你,好在有太后疼你。这几年蒙圣上恩典,让子侄们在边疆辛苦,自己倒是回了京都来颐养天年,可惜你却因为公事,长年在外东奔西走,我们舅甥二人,一年也只能见那么一两次面,真是难能有机会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啊。”,这番感慨发自内心,竟然他的眼角稍微有些红。
萧翼也很动容,忙起身安慰道:“舅舅,请莫往心里去。这些年虽然难得和舅舅相见,不过舅舅对我的爱护,我却是明白的。小时候,每逢我生日和年关,你都会差人给我送东西,都是我喜欢的小玩艺,让我特别开心,等我大了些,你又将你珍藏的兵书拳谱悉数相赠,你的期望和爱护,翼儿都牢记在心,时刻不敢忘。”
周瑛欣慰的点点头,说:“嗯,是我不好,人老了就容易伤感啊。翼儿,难得你明白就好。”
萧翼点点头,答道:“翼儿明白。”
周瑛便说:“好孩子,听说你这两年做得很好,幽族的事情,也快有结果了?”
萧翼回道:“嗯,根据现在的情报,商幂已经醒了,不过一直在圣山,并没有出来。估计等圣女的事情有了结果,他就会彻底废除血誓,重现江湖了。”
周瑛微微点头说道:“这么说也快了,翼儿,当年你发誓一定要先为父报仇,才肯入朝廷效力,这两年连京都都回的少了,我一直都担心你这么拖着,两头不是办法,以后会很被动,现在,我放心多了。”
萧翼微微一笑,说:“舅舅,这次应该是准的,我去幽族看过,黑昙花已经开了一半,圣女再次归来的信号很明显了,商幂一定会破血誓出圣山,去找圣女的。我们,也就可以出手了。”
周瑛甚为开心,哈哈一笑,说:“好!”
他起身慢慢踱步来到东墙前面,墙上挂着数张人物的家居便装像,他凝视着那些人像,慢慢说道:“翼儿,你知道这墙上的画像,都是什么人么?”
萧翼起身恭敬的回答:“我知道,都是周家的列祖列宗,都为我武圣国立下了汗马功勋。我娘亲虽然去得早,但是她留下来的东西里面,也有一套一样的小画册。”
周瑛点点头,转过身来,说:“嗯,你说得没错,墙上画的都是我周家的先辈。翼儿,你虽然是武圣皇族的血脉,但也有我周家的血,有些事情我也不需要瞒你,你知道,我周家历经四朝,一直恩宠不断,到了我父亲那辈,更是赐予了极大的荣耀,你母亲,其实当时是作为皇后人选的。可惜,因你父王战死,才生了变数。”
萧翼垂眸说道:“舅舅,你说得我知道,太后曾和我说过。”
周瑛看着萧翼,说:“太后和你提过?”
萧翼点点头,说:“是,皇祖母有一次感念旧臣,特意提到了周家,也顺便说起此事。”
周瑛叹了口气,说:“可惜你母亲福薄,也累得你受了不少苦。”
萧翼笑笑,说:“这些都是命,不必介怀。”
周瑛叹了口气,说:“是啊,都过去了。”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又说道:“你这次处理皇后娘娘的赐婚之事,甚是妥当。那神武将军,本来爱女心切,又好面子,听说你拒绝婚事,在京都吹胡子瞪眼睛,后来听说孙小姐回来后,和他父亲说要主动退婚,又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孙蛮牛竟然慢慢消了气,在一些场合还漏了口风夸赞你来。”
萧翼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聆听。
周瑛接着说道:“翼儿阿,我这次写信让你回来,一是想你了,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二来么,听说你自己找了个侧妃?这次可带了回来?舅舅很想看看呢。”
萧翼忙笑着说:“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性子单纯,对于宫廷规矩一概不知,这次行事匆忙,我便将她留在定湖了,下次定带她来拜见舅舅。”
周瑛点点头,说:“翼儿,你也年纪不小了,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你,我也放心些。大男人么,三妻四妾很正常,别说一个,你要是多找几个放在身边,我更高兴。”
萧翼点头说是。
周瑛很满意,便又碎碎念的嘱咐说:“虽说这些妾也不用太在意家族地位,但是性子一定要看好,不要到时候闹得后宅不宁就好。”
萧翼觉得自己舅舅真是管的太宽了,可一想,自己母亲不在了,娘舅自然就是极亲的,他这么为自己操心,也不能太不给面子,更何况,说得也是有道理的么。
他便点头说自己明白了。
周瑛这才又放心又满意地说:“这我就放心了。”
舅甥之间又细细的说了些别的事情,快到了开饭时间,才出了书房。
周瑛带着萧翼去了内宅,见了舅母和表弟妹们。两个大表兄如今都在边疆,家里只有一个十岁左右小表弟和正待芳龄的表妹周芸。
萧翼客气的一一见过,又奉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人人有份,礼数周到。
周芸比萧翼小两岁,去年及笄,依然待字闺中,虽有众多人家想和周家结亲,都被周瑛以孩子不宜太早结亲为由给挡住了。
她和萧翼自小就认识,萧翼小时候每次来周家,都会被留在后宅和他们兄弟姐妹一起嬉闹玩耍。周芸去皇宫拜见太后时,太后欢喜她,经常会被留下来多住几日,萧翼那时就在太后身边抚养,看见她来了,开心得很,经常带着她在宫里到处闲逛。
再后来萧翼渐渐大了,分府离宫出去单住,并开始担当御武帮帮主,整日里在江湖中历练,二人的见面机会才慢慢少了。
不过因为小时候的情分,二人倒也没生分,每次萧翼来周府,依旧送她厚礼,行动间温柔有礼,言语时谈笑风生,周芸对这个表哥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可是这次周芸看见萧翼,脸上却起了一丝羞涩,温温柔柔的行了礼后,便规规矩矩的坐在母亲身边,只偶尔搭句家常话,不再像以前那般。
萧翼倒是依旧大大方方,和往日一样亲和,更似乎多了一分客气。
周瑛见了,笑着说:“你们虽说是表兄妹,可是以前见面次数着实太少,这主要怪我,让你们生分了。也罢,翼儿,你在京都这段时间,有空就多多过来,和你的表兄妹们多说说话,也叫他们多知道点外面的事情。”
萧翼起身说是。他留下来用了饭,才告辞而去。
周芸回到自己闺房,仔细翻看着萧翼送给自己的礼物,皆是新奇玩艺儿,做工精细,京都也少见,一看就价值不菲。
贴身大丫头锦绣羡慕的说:“小姐,翼王爷对你真好,礼物这么新鲜有趣,我从来都没见过呢。”
周芸抿嘴一笑,想起母亲前几日对自己说的话,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我父亲在哪里呢?”
另一大丫头锦缎忙说:“我刚听二门小厮说,在内书房呢。”
周芸忙起身,说:“正好,我有事情要找父亲。”
周瑛正在欣赏自己收藏的刀刀剑剑,看见女儿走了进来,有些诧异的问:“芸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要找为父啊。”
周芸行了一礼,想了想,略有些羞涩的说:“父亲,那日母亲说,你有意将我许配给翼表哥,芸儿在这斗胆问一句,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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