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宋彪的小弟。
韩风坐在座位上，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要出去活动的意思。
他一向都是这个样子，能坐着的时候绝不站着，能躺着也绝不坐着。
教室里很乱，有打闹的声音，干燥的地板因来回走动的脚步，扬起了灰尘。
他用一种很优雅的姿态掩起了鼻。
这种姿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沉思。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他说：“就你这样，出门打工也没人要。”
当时他只是笑笑，很无奈的笑了笑。
现在他也只能笑笑。
以他现在的成绩，要考上高中简直难如登天，混个毕业证出去打工似乎成了定数。
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他没想过。
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宋彪会在什么时候选择动手？是今晚？还是礼拜五放学？
如果是他，他一定选择今晚。
今晚是个好机会，学校的老师不会很多，大多数都会选择回家。
他突然想到了扛把子。
他没见过扛把子打架，就扛把子那枯瘦如柴的身板肯定不是打架的好手，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敢去动他。
因为他外面有人。
可惜韩风外面没人。
万一动起手来，扛把子会不会帮他？
怎么帮？难道让扛把子动手去打宋彪？
他敢保证，假如扛把子去打宋彪，倒霉的一定是扛把子，挂彩的也一定是扛把子。
问题是：扛把子究竟会不会为他出头，会不会为他当一次说客？
没有人知道。
教室里更乱了，韩风的心也乱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李艳正火急火燎的朝他走来。
这死丫头肯定又想着和他“好”的事。
李艳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杨秀，又看了看韩风，开口道：“我有话要和你说，很重要。”
韩风淡淡地道：“说……”
李艳又看了看杨秀，道：“你跟我来。”
韩风道：“这里不能说？”
李艳道：“不能。”
韩风道：“那就别说了。”
看到韩风那副欠揍表情，李艳狠狠地跺了跺脚，银牙紧咬道：“你最好别后悔。”
韩风道：“不后悔。”
李艳真恨不得捡起课桌上的书，扔到他头上，却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是关于宋彪的事。”
她的声音很小，小的快要听不见。
可是韩风听见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座位上坐起，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向李艳。
他居然又坐了下来，玩味儿似的道：“你是不是想说，宋彪的人找过我？”
李艳怔住了。
韩风又道：“如果你是想说这件事，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他的语气很冷，态度很是无所谓，可是眼睛里却充满了炙热。
可惜这些李艳看不到了。
——他是不是真的很会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
——或许这还不是爱，假如是爱，这种爱也一定不会长久，不会永恒，可是这种爱一定会值得很多人去羡慕。
——因为崇拜，所以痴迷；因为痴迷，所以追求。那种明知会被拒绝，却还要追求所需要的勇气，岂非已经值得很多人去羡慕了？
李艳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课桌上快要堆成山的书居然被她推的满地都是。
她好像很生气。
一个人生气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要发泄发泄，对着书发泄好像成了李艳唯一的途径。
她甚至已经忘了课桌上很多书都是她这个礼拜，苦口婆心、费尽心机找家里要来钱才买来的。
她成绩不是很好，可是只要是老师要求必须得有的资料，她一样都不会落下。
一个像她这样，学习学不进去的人，居然会买那么多书，现在又被她丢弃在地上，韩风都忍不住替她惋惜。
家里给他的钱够他一个礼拜挥霍，他从来不会像李艳一样用钱去买书。
他觉得烟酒这东西远比书重要。
酒场上有烟，烟场上可以没酒。
只有在这种场合上，他好像才能找到自己。
这种场合一般都是他做东。
这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只有在请客吃饭的时候，他才能真正体会到一种“领导”的感觉，不管你的话题多无聊，别人也会想办法去迎合你。
他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经常请人吃饭喝酒。
扛把子很懂得去怎样迎合他，每次吃饭喝酒都能让他感觉到很愉快。
唯一让他不愉快的是，扛把子好像对烟很排斥。
烟酒这东西实在奇妙的很，请客吃饭这种场合也实在奇妙。
不管你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几杯酒下肚，不是朋友的也成了朋友，可是这种友谊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和扛把子的友谊就是这样建立的。
现在就连李艳这种小喽啰，名不见经传的人，好像也看出来了宋彪的人想找他麻烦，其他人是不是也能看出来？
杨秀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他不知道。
他只希望她看不出来。
他不希望在她面前抬不起头，因为这的确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他的希望果然如愿。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等到李艳去卫生间，帮她把书捡起来的时候，杨秀突然一拍他肩膀，用一种让男人犯罪的笑容道：“陪我去小卖部。”
他心跳得很快，不敢去看她，也不想去看她。
他突然发现，对她的痴迷好像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深了。
杨秀在催他：“去不去，一句话。”
“不去！”他在回答她的时候，却在注意着趴在桌上的李艳：“因为快上课了。”
杨秀突然硬生生地将他的身体搬了过来，面朝他。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换了，不是让男人犯罪，而是让任何人看了都感觉像是受了欺负。
“你不想陪我？”
韩风很艰难地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是什么？”她没打算放过他：“看你这表情明显就是不想陪我。”
韩风只好无奈点头道：“好……”
杨秀立马拉起了他的手，往教室外冲，嘴上也没闲着：“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居然也会在意上课的时间。”
韩风沉默，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道：“我只是一个学生。”
杨秀笑了，银铃般的笑了，突然停下，一双很美丽的眼睛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注视着韩风：“你真是一个学生？”
她的问题很奇怪，韩风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我要考考你。”杨秀笑着道：“就靠你课程表。”
韩风也笑了，道：“课程表我早都背过了，我相信你也能背过。”
杨秀道：“当然。”
韩风不说话了。
看着杨秀那副好像是要奸计得逞的表情，他才突然意识到，下节课居然是体育。
铃声已经响起，又该上课了。
走廊里还有一些迟迟不愿走进教室的学生，手里还拿着乒乓球拍，球拍上还有球在上下很有节奏的弹跳。
突然，一阵很严厉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上课铃你们是不是没有听到？”
这声听起来好像很像是一个老师说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老师。
是学生，一个看起来长得很像老师的学生。
他的个子很高，体格很强壮，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他还留着很亲和的短发，发质漆黑、铮亮。
和他的瞳孔一样黑，一样亮。
现在他正在做一件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让所有人都讨厌的事。
他居然走到那个在走廊里玩乒乓球，却迟迟不愿进入教室的学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淡淡地道：“下节课是体育？”
“不是。”
“那你还不进去？”
“正准备进去。”
“是不是历史课？”
“是。”
“你最好赶快进去。”
“嗯！”
“因为你们历史老师是全校出了名的死人脸，在他课堂上捣乱一定会倒大霉。”
“不错，所以我才不想上他的课，可是没办法。”
“你知不知道我下节是什么课？”
那学生想了想，迟疑道：“应该是体育。”
“一点儿也没错。”他漆黑的瞳孔此刻已经停留在他的乒乓球拍上，和他手里的乒乓球：“所以我想……”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转过身的时候就看见了韩风正在朝他看，还有紧贴着韩风的杨秀。
杨秀的眼睛虽然很漂亮，很容易就能勾起男人的魂，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又掩饰不住的不屑。
他很亲和的笑了笑，手里现在已多出一副乒乓球拍，和乒乓球。
他还看见杨秀正附在韩风耳边，说着悄悄话。
这悄悄话说的水平实在太差，就连他站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
“狗腿子，仗着自己和校长有关系就欺负弱小，听说还是城里人，学习成绩却好的不行，居然能拿全年级第一，居然还甘愿做宋彪这种人的小弟。”
杨秀说的很开心，脸上还挂着调皮的笑，笑得还很灿烂。
走廊里现在有三个人。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杨秀是女人，笑得很灿烂的女人。
只有两个男人却怎么也笑不起来——韩风、欧阳辰浩。
欧阳辰浩就是那个手里拿着一副乒乓球拍，和乒乓球，体格很强壮的男人。
也是杨秀口中和校长有关系的男人。
——这种关系绝对不是“那种”关系。
欧阳辰浩面无表情的走到杨秀身边，走到韩风身边。
杨秀突然不笑了，她已经看出来欧阳辰浩好像是要找她麻烦，说不定还会单独找她好好“谈谈”。
她现在真的很后悔当着他面去议论他，说他坏话。
她突然抓起了韩风的手，目光很温柔的看向韩风，十指紧扣。
她是不是希望身边站着的这个男人，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
她失望了。
她居然在他眼睛了看到一丝恐慌。
韩风将她的手握的生疼，她的手开始发抖。
她决定什么也不想，可是她的手却在不受控制的发抖，一定是韩风太用力，太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有韩风自己知道他的手在发抖，不受他的控制。
——他开始佩服起了宋彪，找的小弟也有背景，假如他选择让欧阳辰浩动手打他，他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说不定还会辍学。
“你想干什么？”打破沉静的是杨秀。
这两个男人简直就像是在搞基友，彼此冷漠的对视了半天，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这种时候也只好她一个弱女子出场。
她感觉到奇怪。
她的手居然不抖了，韩风的力道也渐渐轻了，很温暖，很柔和。
她刻意的去注视韩风此刻的目光。
一片冷漠，凄厉。
她终于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已经发育的很好，很有规模的胸口。
她真害怕看到韩风眼睛里的恐慌，幸好她现在看到的是冷漠、凄厉，他的手却是温暖、柔和地与她相扣。
欧阳辰浩的眼睛里同样冷漠、凄厉。
他虽然长得很耐看，可是杨秀还是觉得他没有韩风有魅力。
他的表情实在变化的很快，现在他的表情又换了。
嬉笑，哈腰。
然后他将手里的乒乓球拍，和乒乓球转身放到窗台上，回过头，手深入口袋掏出一包烟，一包还没有拆封的烟，取出一支递给了韩风，嬉笑道：“兄弟我想找你说点事。”
韩风没有动。
杨秀却动了，不仅动了，眼睛也突然亮了起来，闪过一丝异彩。
她伸手接过欧阳辰浩递给韩风的烟，笑着将手抬起，别到韩风耳朵上。
她虽然不抽烟，却不排斥抽烟。
她父亲同样抽烟，抽的很猛。
每当家里来了重要的人，他父亲才会将珍藏已久，自己都不舍得抽的好烟拿出来发。
芙蓉王。
她看得很清楚，欧阳辰浩发给韩风的烟就是他父亲珍藏起来的牌子——芙蓉王。
烟还没有拆封，是不是欧阳辰浩专程买来发给韩风的？为什么不将一盒直接给他？
她开始遐想，欧阳辰浩一定是有求于韩风。
韩风依旧没有动。
杨秀这次又动了，很不舍的松开了韩风的手，柔声道：“你们先聊，我在楼梯口等你。”又不忘交代一句：“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走到楼梯口时还突然转过身，朝韩风嫣然一笑，做了个鬼脸，又朝着欧阳辰浩，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们刚才的情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她居然将“情话”两个字说得很重，就怕别人听不出其中的意思。
欧阳辰浩嬉笑点头。
杨秀道：“你有没有意见？”
欧阳辰浩怔住了，看了看表情依旧冷漠、凄厉的韩风，道：“没有，一点儿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是不是在征询韩风的意见？
杨秀开心极了，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和扛把子一起时也没有。
正在她坐在楼梯上，一手撑着头，脸上挂着笑时，身后传来让她听起来很不舒畅的话：“他们已经到操场集合了，你不去？”
杨秀一回头就看见了李艳。
李艳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又道：“我看见韩风和欧阳辰浩在走廊里，韩风好像很生气，欧阳辰浩一直和宋彪走得很近。”
杨秀微笑，没有说话。
她在等她说。
她说：“韩风好像遇到麻烦了，你不打算帮他？”她想了想，又道：“你要是想帮他可以找他的。”
杨秀终于说话了：“他是谁？扛把子？”
李艳沉默。
杨秀道：“你最好别和我提起这个人，我们分手了。”
李艳道：“嗯！”
杨秀道：“你看见韩风了？”
李艳道：“嗯！”
杨秀道：“还有欧阳辰浩？”
李艳道：“嗯！”
杨秀又笑了，道：“欧阳辰浩是不是给了韩风一包烟？”她强调：“芙蓉王？”
李艳点头。
“你先去集合，我在这儿等他。”
李艳没有去集合。
她说：“我要去教室写作业，去了也是自由活动。”
杨秀在听着。
“如果你能劝他少抽点烟，少喝点酒……”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的话。
她想说什么？
她的人已经在教室，心却早已飞到了窗外。
她没有写作业。
窗外的两个人还在交谈，一个在笑，一个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她的目光又回到教室，回到地板上。
新买的书散乱在地上，她没有捡。
文具盒被书盖住了一角，有明显的凹陷。
她记得文具盒里有铅笔刀。
文具盒上的凹陷并没有影响她打开，文具盒打开的时候铅笔刀已经到了她手里。
她双手握着刀，盯着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