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名叫平水，据说是因为此城风调雨顺，从城外流过的一条江河常年风平
浪静而得名，而那条江河也被称为平水河。如今天荡山可说是近在眼前，而距离
惊蛰还有十几日。此时正是元宵佳节，城里到处热闹非凡，佛爷便做主让众僧在
城内找了间客栈先休养几日，待得恢复了神气再四处探寻不迟。如此打算众僧自
是欢喜，特别是法明，这十几日下来是日日叫苦连天，每日少不得被佛爷打骂喝
斥，胖胖的身子似也瘦了一圈。好在这连日的御空修行下来让他的修为倒是提升
不少，至少最后两日已是不用佛爷再带着他，勉强能撑到落地休息，这也是他几
日来沾沾自喜，引以为傲的地方。
“师兄，既已到了城内，等一下我们师兄弟便好好去逛一逛灯会，你看怎么
样？”客房内，法明一放下包袱便对着明义道。
“叫上小师弟，我看他这几月来滴酒未沾，只怕也馋得慌。”明义低声笑道
，“不过要先向首座他老人家请示一番。”
“好，师兄你去请示首座，我去叫小师弟。”法明说着又理了理床铺，走出
客房来到隔壁道，“臭小子，小师弟，咦？人哪去了？”
“死胖子，鬼鬼祟祟来我房内干什么？”法明刚一转身便见少年已站在门口
对着他骂道。
“好你个臭小子，师兄我好心来找你出去找快活，你不想去便算了。”
“刚才明义师兄跟我说了，说起来上次殿试你还差我一顿酒肉，正好今日还
了。”
“你见过明义师兄了？”法明问道。
“是啊，刚才我同大师兄一起想找首座请示出去逛逛，谁知道首座人早不见
了。而后明义师兄也来了，大家只好去请示明法师兄，然后师兄就让我们入夜务
必回来，外出定要师兄弟几人同行。现在师兄都在楼下等我们，你还走不走。”
少年催道。
“走，走，走。”法明一听连忙出门同阿旷一起快步下楼，只见客栈门口站
着明志和明义两人，不由问道，“大师兄，其他师兄不去么？”
“他们哪像我们，现在都休养精神。我们还是快走吧，万一碰上明业师兄随
行就完了。”明义道。
于是，一行四人随着街上既不稀落也不拥挤的人流走了起来。平水城虽说不
大但也算繁华，街道上皆是挂起了颜色不一，形状各样的灯笼。两旁的摊位商铺
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不时的有小贩摇动手鼓或高声吆喝，也有那十
字路口变戏法的引得一众百姓拍手叫好。
“师兄，这里好热闹啊！”阿旷在人群中是东看西瞧兴奋不已，虽说这些场
景在他幼年四处流浪之时已是看遍，但如今时隔五六年再看，心境已是大为不同
。
“师弟，你别走得太快，同我们走散了。”后面的明志喊道。
“哎！”少年应了一声，似又看到好玩的事物远远朝着一个摊位跑去。
“大师兄，你看这臭小子，怎似一辈子没进城一般。”法明说完，三人也只
好是跟了过去。却见少年跑这么快是来到了一个木雕摊前，摊上摆满了大小不一
的木雕，有男女老少，神仙鬼怪，飞禽走兽等，各个倒是雕的活灵活现。上面架
子上还挂着两排神态不一的木雕面具，或愤怒或恐怖或高兴或平静。此刻那胡子
半白的小老头摊主，正笑着向少年一一介绍着他摊上的东西，劝那少年挑喜欢的
买一个去。
“老丈，你这木雕都是你一人自己雕的？”明志好奇道。
“这位公子说的不错，这些木雕全是小老儿我亲手雕的。几位客官要不要都
买一个回去，小老儿可以算你们便宜点。”那老头眼见又来了三个顾客，当下便
热情介绍道，“不知几位客官是想买摆件还是挂件？听几位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不如买几个挂件回去，精致又方便携带。这个紫檀佛祖就不错，可以心静保平安
，还有这个香木菩萨也不错...”
“老丈，那您还真是有一双能手啊。”明志眼见那小老头开始絮叨起来，不
由苦笑着打断他。
“公子说笑了，小老儿我雕了大半辈子木头，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老人
口中谦虚道，笑容却显得自豪，还不忘伸出一双布满纹路老茧的手让明义等人看
看。眼见着阿旷看完摊桌上的物什伸手翻看一个个挂在架子上的木雕面具时，老
人已又笑眯眯开口，“这位公子好眼力，这些面具用料全是老儿我亲自挑的杨木
制成，买回去是防蛀防烂，既可以把玩也可以跟朋友开个小玩笑。”
“老伯，那这个面具多少钱？”阿旷拿着架子最尾端的一个面具问道。只见
那一只面具通体暗青，四四方方，两只眼孔雕的比别的面具要大，鼻子也比别的
面具高大，雕到鼻子下勉强还有一层嘴唇，下巴是完全没有的。若是细细观察抚
摸，那面具上还有一条条细如发丝的纹路，显得神秘异常，相较其他的面具又古
怪无比，风格迥异。
“这个面具？”老人一看少年手拿的面具面色微微一变道，“公子，这个面
具我本是不卖的，你可以挑一个别的。”
“老伯，我就喜欢这个面具，你为何不卖？”阿旷拿着这个古怪的面具有种
莫名的好感，爱不释手的问道。
“唉，说来惭愧，这本不是小老儿我雕的面具。”老汉长叹道。
“喂，我说老头，刚才还听你说这儿的东西全是你亲手雕的，怎么一会冒出
一个不是你雕的，你狂我们呢？”法明当即叫道。
“师弟，”明志不由拉了他一把道，“老人家，那这面具不是你雕的，又是
从何而来？”
“这位公子，小老儿也没骗你们的意思，除了这个不卖的面具，其他的都是
小老儿我亲自雕成。至于这个面具么，是我儿捡来的。”老人道。
“就算是捡的，那为什么不能卖？”阿旷追问道。
“说来话长，几位公子不嫌我唠叨，那老儿便说于你们听听。因为老儿我就
靠这点手艺养活一家老小，所以常去山上找好木材，但附近山上的木材让老儿找
的差不多了。前些日子，小老儿我的两个儿子为了能让我有木材继续雕刻下去，
便花了几日的时间赶着车马从百里外的仙山上伐来了几棵上好的杨梨木。结果谁
知在下山的途中迷了路，幸好山神保佑，他们兄弟俩一直坚持顺着山上的溪流而
走，终于是走下了山，那只面具就是在迷路途中捡到的。”
“百里外的仙山？老人家，你说的可是出城后朝西南方向百里附近的天荡山
？”明志问道。
“不错，想不到公子你也听闻过此山呐。”老人一拂胡须点头道，“传说此
山上有一种仙草吃了能治百病，还有人曾看到有神仙在山中腾云驾雾呢。”
师兄弟四人听了老汉的言语相视一眼，阿旷更是想起自己从前那一次机缘巧
合之下误闯幽竹谷的场景，如今想来真是好笑，当下道，“老伯，就算这面具是
你儿子拾得，那也没什么不能卖啊？”
“公子你是不知道，自从我那两个儿子捡来了这个古怪的面具，被我那年幼
的孙儿看到了，我那孙儿看这面具样子独特，完全不同我这爷爷雕出来的，便拿
了去戴在头上玩耍。一开始我们见孩子高兴也就没去管，结果我那孙儿入夜睡觉
时哭闹不止，噩梦连连，总说有一个大怪兽要吃了他。如此接连三夜，我们急的
请了法师找了大夫却都没用。直到老儿我把这个面具拿来想研究一下它雕的到底
是什么，结果那晚我那孙儿睡得一夜太平，而小老儿我却从噩梦中惊醒，梦的正
同我那孙儿一样。那时我们一家才明白原来是这面具做的怪，我儿子本想烧了此
物免得它在祸害人。但也不知这面具是什么东西做成，火烧不着，斧子也劈不开
。我那两个儿子就想把它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但老汉我一想，若是让别人捡了
去，岂不是害了人。所以就把它挂在架子上，只要晚上睡觉把它放在屋外，也没
什么影响，到是院里的虫蚁好似少了许多。”老人详细的讲解道，看着少年手中
的面具也是面带一丝畏惧。
“原来如此。”听了老人这一段话四人总算明白过来，阿旷便道，“老伯，
你倒是心地善良，不过听了你的话，我对这个面具就更有点好奇了。反正你看到
它也是头痛害怕，不如卖给我得了。”
“这位公子，这可开不得玩笑，”老人慌忙道，“万一那妖怪真从梦里缠住
你，那小老儿的罪过就大了，我本打算等到今晚收摊之后，把这面具带到庙里去
由佛祖镇压。”
“我说你这老汉真是固执，我师弟想要你便卖于他又如何，难道我师弟堂堂
菩提寺弟子连个古怪面具还降伏不了？”法明看那老头摇头不耐烦道。
“师弟。”明志不由一声低喝，明义也是板着一张脸瞪着法明。
胖子眼见自己口快说漏了嘴，刚想解释点什么，只见那老儿睁着双眼惊问道
，“你们几位竟是远在几千里之外那座天竹山上菩提寺里的神僧？”而后老汉又
疑惑的看看几人那头上的浓密黑发，“可是你们...”
“老伯无须奇怪，我们几个只是寺内的俗家弟子，所以留有头发，称不得什
么神僧。”眼见法明已说出口，而老汉又问起，明志也不便期满。
“怪不得这位公子听了小老儿之言还敢要买这面具，想不到你们竟是菩提寺
里的弟子。”老汉恍然大悟，“既然如此，那小老儿把这面具给你们，却比自己
送到庙里去有用多了。”
“这么说来，老伯你是答应要卖了？”阿旷高兴的问道。
“小师傅说笑了，你既是菩提寺弟子，正好拿了此物降怪，何须要买，小老
儿反正也是捡的，正好送给你算是我向贵寺的佛祖求平安了。”说着那老人还双
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今日让老汉我碰上菩提寺的高人。”
“送给我了？”少年一听不由一愣，心中虽然高兴但也知不能白拿了老人的
东西，想了想便从怀中掏出一枚三角黄符道，“老伯，我也不好白拿了你的东西
，这是我寺特制的平安符，你若不嫌弃可拿回家去让你孙儿挂上，或许能保他平
平安安。”
“那真是太谢谢小师傅了，若不是路途太远，小老儿还真想去一次菩提寺，
拜佛保佑一家平安。”老人说着笑眯眯的接过黄符小心收好。
“对了老伯，这面具也没个穿孔，怎么戴到脸上？”阿旷拿着手中的面具问
道。
“说来这也是这面具的一大奇点，只要直接把它盖在脸上就不会掉下来。”
老人说着眼见少年似要盖上脸忙阻拦道，“不可，小师傅，虽说你是菩提寺高人
，但还是小心为妙，莫要把它戴在脸上。”
“也好。”看着老汉一脸紧张，阿旷只得把面具拿在手上，“不过就这么拿
着还真有点麻烦。”
“无妨，老汉我这里有从月老庙求来的红绳，用它穿过面具的两个眼洞，挂
在脖子上岂不方便。”说着老人弯腰从摊架下抽出一条长长的红绳来，眼见四人
一脸愕然，当下一拍脑门道，“瞧小老儿我这糊涂，主要是现在大多年轻公子和
未出阁的姑娘都喜欢用这月老庙的红绳挂东西，所以小老儿便把挂绳全从月老庙
求得，还望小师傅不要怪罪才好。”
“没事没事，红绳便红绳。”阿旷说着便把面具递给老人，老人利索的帮他
穿好绳子又递还回来，当下少年便把面具挂到胸前道，“不错，真好看，谢谢老
伯了。”说着四人便向老人道别又走上了街。
索性街上热闹，也并未有人听到他们刚才谈话，知道他们几人是菩提寺僧人
，不过明志还是开口告诫道，“师弟，下次说话可要当心一点，免得泄露了我们
的身份，让有心人得知我们的行踪。”
“师兄，我这不是替臭小子心急么，谁知道就说出口了。”法明说着轻拍了
两下自己的厚嘴唇道，“师兄放心，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眼见法明保证，明志也是点点头，看向阿旷道，“小师弟，虽然我们相比普
通人拥有不凡的力量，但这面具既然如此古怪，你还是先莫要心急戴上，等晚上
拿回去让首座瞧瞧也好放心。”
“大师兄放心，我下午都把它挂脖子上。”少年拿起胸口的面具又看了看，
显然得到它高兴极了。
“小师弟，你白得了别人一个面具，师兄我心中已是不耻，如今还弄根月老
庙的红绳挂在脖子上，怎么你还想在这找个媳妇不成。”法明打趣道，明志二人
闻言看着少年脖系红绳挂着个古怪面具也是不禁一笑。
“去你的死胖子，小爷便是想找媳妇又怎么样？今天看我不好好吃你一顿。
”阿旷回头骂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想吃也要找个好地方。不是因为你买这个古怪玩
意，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吃上了。”
“地方还不好找，只要师兄你舍得花钱就行，就是别到时又说漏了嘴，那我
们师兄弟的脸就丢大了。”阿旷挖苦道。
“看本公子先封住你的嘴，省的你胡说八道，待会还要吃光我的钱。”法明
说着已朝少年扑了过去，阿旷一见立马朝前跑，后面的明志明义两人无奈只得跟
上这两个一路打闹的活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