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脸村的事情过去了两天,风邪始终不说一句话,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无论怎样神应该保护他的子民的。风邪如何想的,我不知道,可能和他之前在部落里的经历有关,“他们”对他不好,所以他恨所有的“他们”。
无脸村是这方圆仅有的村落,这里绝少人烟,只有一片贫瘠的草地。忽然我脚下一滑,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迅速的沉下去。
“流沙,风邪,这里有流沙——”我大喊,想起在有苏走失的那次,对于沙子的恐惧还是挥之不去。“这是沼泽。”他伸出手准备将我拉上来,然而还没等他的手碰到我,一股奇怪的力量竟将我托了上来。像是幼叶从土里生长出来的力量,带着初生的蒙昧和蛮力。
风邪奇怪的看着我,那眼神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他并没有问什么,只是转身向远方走去。“前面就是黑水了。”他回过头说了这么一句。
雾霭很浓,我们这一路走来目及之处只是草地。那条名叫黑水的河是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
它没有声响,粘稠而沉重地流着,很多年都这样过了,如今也是一样,它不会因为岸边多了两个人影而感到好奇,它没有喜怒哀乐,世间的许多东西都是这样,连我最不信的命运也是这样。很多人的影子在河水里缓慢移动,每一个身躯都是苍白透明,看不出生前的样貌来,黑水是真的黑,黑不见底,立在岸边连影子都看不见,河面上只飘着鬼影的半截身躯,重重叠叠,无意识地荡着。
我抓住风邪的袖子,好像稍一松懈仅存的意识就会被水冲散。
“你怎么来了。”一个声音柔柔弱弱的飘到我耳中。那女孩子立在河对岸,面色苍白,美如樱花。我记得她,她是姬发的妹妹,朝歌新的公主,轩辕樱。“我要去一个地方,正好路过。”这话说得像两个彼此相识的路人打招呼。
她笑了起来,那笑容只维持了一瞬。一个浑身滴着水的孩子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她被推下河,河面像一把无声息的利刃,她的身子只剩下苍白的一半儿。“别看了,姑娘,那是水鬼在闹着玩儿呢。”岸边站着的一个老者说道。轩辕樱想逆着河水爬上岸,但那并不容易,她过于瘦弱,而那河水过于沉重。“我不甘心。”她用仅剩的力量告诉我“去找颜九吧,看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风邪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轩辕樱的魂魄被安置在里面。他看着我,面无表情道,“带着她或许有用。”要度过黑水河,只有靠摆渡人,这样的船每年只有一次,我们还算运气,等到天快暗了,那船在雾中出现,我们渡河一路无话。
快到对面的时候,河的那一边忽然传来空渺的歌声,像许多人在哼着同一个调子。零星的亮光透过雾霭,渐渐靠近过来,在看得清楚些,我发现那每一点亮光的后面都有一张诡异的脸。所有的人都是同一张脸。
船忽然停了下来,摆渡人头上带着的草帽分成两半儿落下肩头。黑色的丝牢牢缠住船的四周,我们停在河中央动弹不得,而那黑丝的主人这才显现出来。如夜般妖娆妩媚的脸,眉心的朱砂暗红似血,这是夜的主人,夜陌。我没有料到他会追上来,风邪把我护在身后,他拔出剑斩断缠在船上的黑丝。夜陌看着风邪身后的我,狭长的眸子竟有一丝恳切,他的脚不曾着地,身后的风灌透他整个身体,他在夜里舒展如一朵盛开的莲花。风邪的剑已经出鞘,夜陌却并不躲闪,他身后的那些人,围在他身边,风邪的剑伤不到他一分一毫。
黑河的水流的越来越快,渡河的时间要过去了。我大声喊着让风邪不要恋战,可是那些人已经包围了他。“留下来吧。”他说。我没有听清他说什么,隔着飘渺的雾我只看到他摒开了周围的人,向我走来。风邪的剑穿过他的胸膛,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你要做什么。”我问。他从黑水上方走过,转眼间便来到我身边。摆渡人撇下船独自离去,风邪被他的追随者困住,我一个人面对他有些束手无策。
“阿姊。”他忽然这么说。“是在叫我?”我有些愣了,指指他又指指我,“风紫陌?你也把我当成了风紫陌?”“不。”他摇摇头,“你就是阿姊,我不会认错。”他跳上船,挑起我的下巴左看右看,神情十分严肃。
“你在选妃吗?”风邪出现在他身后,刚要出手他便躲开了。“像个女人似的。”风邪不屑道,河对岸的人已经七零八碎了,作为一个神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些供奉者。
“阿姊,你们要去哪里。”“用不着你管。”风邪似乎和他杠上了。说实话我对他并不讨厌,甚至他唤阿姊的时候我还觉得亲切。不过不讨厌也并不代表喜欢。“快走,在这里耽搁太多了。”我对风邪道。夜陌没有再阻拦,这一次我们走得很顺利。
黑水过后是一片茂密的丛里,我依稀记得来过这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头戴虎头,眉目如画。燕浩然。那个为了我被放逐蛮荒的俊秀少年。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这个身影消失。这只不过是我的梦,这些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