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县道钻进了大山深处,来往的车辆已是稀稀疏疏,偶尔咆哮着掠过他们身边。傍晚之时,他在村民的指点下,来到了一个叫SH的路边村镇。
其实在这之前,他看到了吊桥尽头的一座小型发电站,空旷宽广的二层楼房里很适合住宿——没错,自第一座吊桥以来,沿途上到发电站这儿的吊桥至少已有了不下七座。大部分连接的都是居住于对岸高山上的一两户人家,数块绿色的农田点缀险峻的山路上。墨菲说,真不知道他们的日常出行有多么艰难,先不说这陡峭惊险的环境,光是买点家居用品都要到好远的地方,这地方坐车又不方便——只有偶尔有从KX到CK县的大巴驶过,倒也算是每天都有的一两趟车赶。
话又说回来,世界之大,你不出来亲自发现,是不会真正了解人类到底是一种多么奇特的生物的。永远不要去习惯你眼中的世界,就像哲学家一样,如孩子般带着好奇心探索每一个你不知道的角落。人生之所以精彩,全在于你的发现与经历。
尘灰也就放弃了发电站,因为村民大哥说SH村那儿有旅社歇息,而且就在一公里多外。墨菲当时不由欢呼道,好耶,终于能睡个安稳的觉了!可她转念一想,尘灰这铁公鸡怎么可能把本就不足的钱花在住宿上,又瞬间垂头丧气起来。不过既然有旅社,那么饭馆肯定也是存在的!纵然自己吃不着,看着尘灰吃也是极好的一件事儿啊。
到达SH村时,天色已经黑了。这儿在地图上并没有标明是乡还是镇,仅仅有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应该是村吧,但这儿的规模确实不亚于一个乡。尘灰抬头,发现了一家招牌上写着面馆的店面,当然只有一个方桌摆在狭小的客厅里任谁也难以看出,只是一家商品陈列无章的小商店。
尘灰走了进去,喊了几声却没人影,于是他走到门口看向对面的路边,那儿有三位大婶在聊天,也许店主就在其中。
果然,店主大婶赶过来,问要什么。尘灰当然希望能有饭吃,而结果的确是只有肉丝面。对于五谷杂粮,尘灰向来无法吃完面条和汤圆,他自己多天尝试下的面条可以从他表弟窘迫的脸上得出答案,简直是一锅难以形容的白粥。
一碗八元,正好符合他的定价。三两是多少他并不知道,大婶说的一般都加成四两确实让每个人听了都会满意。当与大婶交谈一番后,一大瓷碗面上桌了,多到连搅拌重一点点都会把汤溢出来。大婶热情地说,她故意多加了些,快些吃,吃完不够我再下。墨菲看到尘灰埋头痛吃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恍惚,她知道他一定是感动了。或许也想到了,曾经亲人端上的一碗面,他却不曾珍惜的画面。
这些天累是主要,而饿的确是更折磨人的东西,把谁从大过年里吃喝不愁、鱼肉酒丑的日子里拎来这种风餐露宿、坐咽冷干粮的环境都会憋出急病的,但尘灰早有预料,心理上几乎没有什么压力,但生理上他的确无能为力。
吃到一半时,看尘灰那表情,墨菲知道他又难以下咽了。幸亏大婶英明,没有答应他一开始爽快的下两碗面吧!真给他下两碗摆桌上,还真知道该怎么收场。
塞完后,尘灰坐在门口和大婶唠嗑起来。基本上,也就是离不开那几个话题,但换一个不同观念层次的人来,问题也会变化。天空早已全黑,在这片抬头便是五指山般压着你头顶的崇山峻岭里,更倍感黑暗的压抑。
尘灰几次拒绝了大婶替他找一家有足够空院供他搭营歇息的好意,而回答还是那句,我不喜欢劳烦人家。大婶又建议他回头到发电站前面的那块河滩去,地方平,又不挨着山,安全。尘灰也婉言谢绝了,他不喜欢走回头的冤枉路,平日里,他连二十米的冤枉路都会百般不动,前提是他清楚知道那真是冤枉路,就算事后弄清楚了,也足够他发一堆浮躁的火。
尘灰掏出零钱,他本就不愿无偿的收人恩惠,但想到要是多给大婶钱,她肯定不会收下。可最后真的只差一块零钱,他只好将两张五元折整好,硬着头皮恭敬地给大婶。而大婶态度强烈地拒绝,边说边找了零给尘灰。最后还问尘灰身上是否还有水,厨房的水壶里有很多,自己拿去随便倒吧。
倒满保温壶后,他告别了好心大婶。快走出SH村前,尘灰遇到了打着右转向,突然停靠在前面的一辆SUV。墨菲和他一样想着,该不会是看着天黑,有意搭他们到镇上的司机吧?
然而结果总是出乎预料,在尘灰主动打招呼后,驾驶位上的年轻司机在说了一句家乡话后,转而又开始说普通话问道:
“请问一下这条路是不是到CK县的?”
尘灰走过来时就注意到了副驾驶位上的五六十岁老者,他也一起问自己,但说的还是家乡话,不至于还用普通话这么生疏。但话说回来,尘灰对于这个问题瞬间就来了警惕,都开这么远来了,怎么还不知道这条路是到哪里的,而且这条大道从KX过来也没有什么岔路可言。
“你们这里不是有导航吗?”尘灰伸着头盯着车内的显示屏,他对年轻司机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会轻易的就讨厌、反感某个人。
司机只好有点难为情地说坏了,但尘灰看着还在导航的画面。老者只是淡定地盯着尘灰,几乎不说话。
“是的,这条路是到CK的。你们用手机下一个百度地图就方便了,我也是用的那个。”一阵变得愉悦的交谈后,年轻男子开口道:“我特佩服你这样徒步旅行的,正好我也是到西安去,要不要带你一段路?”
墨菲在一旁提醒说,都晚上了,还是赶紧找地方睡下来,坐人家车多不安全。尘灰自然听在耳里,但总不能一口拒绝,尤其在交谈之后。他不得不虚假地故作思索与挣扎,最后婉言谢绝。彼此互道注意安全后,他们就离开了。好吧,没坐到车会可惜,但只身在外还是安全第一。
他拿出望远镜,摇着手电照亮真伸手不见五指的公路。走出一段距离后,墨菲让他爬上了拐弯处的一座空旷废弃的采矿场房。而之前也有两栋废弃的房屋,尘灰走进去看了看,阴森恐怖的感觉令他觉得晚上会无法安心入睡,而墨菲从一开始就否定了在里面扎营的打算。
尘灰看了下四周情况,头上也有铁棚防止落石滚落,而且很宽敞,隐蔽,并且地面的砂石可以铺平。他检查过四周的环境,确保了明天一大早不会有人来工作什么,而他还睡在帐篷里的事儿发生。他拿出侧兜袋里的头灯,没车来时,便打开迅速搭起帐篷,最后才躺进了睡袋。
临睡和起床时,他都会抽上一支烟。然后回想并总结一下每天的经历,这令他收获到的不仅仅是时间没有白白流逝。其实他现在的每一天都经历着许多人一辈子也不会发生的事儿,他会探索这些事背后真正的价值与意义,对自己的人生,对灰质。
如今是第三天,尘灰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没有三点一线的陈旧与麻木一直都活在新鲜的事物里。当然,他还是不及墨菲快活。有她的陪伴,尽管很多时候都只是陪伴,但这也是一个莫大的鼓舞。正如《youraisemeup》,因为她的鼓励,尘灰才能更加坚强地屹立群山之上。
而墨菲并不会时刻都在,她每天都有回去的时候,有时候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几个小时,有时候大半天。但晚上睡觉时,她一般都在身边,至少在尘灰睡着前,在尘灰醒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