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溜溜的河滩洁白如雪,寂静的蒲河如同一条银带,漫天的星斗宁静祥和。
灰头土脸的一票人,静静的坐在河滩上,谁都不言语。遭遇这样的大败,难免士气低沉。
伊万三又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他庆幸,在这样一场残酷的战斗中,他还活着,他还健在,而其他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清点人数,上百人的绺子折损了一半,剩下这五十多号人,一半带伤,枪支也只剩下了三十多支,子弹不过百八十发。
干过绺子的都知道,只要四梁八柱还有一个人在,这绺子就不算散伙,可是防守南山的炮头黑虎,却再也回不来了。
炮头黑虎在作战中负责欠打后别,是绺子中的一只猛虎,折了黑虎,士气自然去了一半。
四梁八柱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梁台丢失了粮食,马号没有了马匹,账房丢失了钱柜!
没有粮食的梁台算不得梁台,没有马匹的马号算不得马号,没有资金的账房算不得账房。
六顺吊着一支胳膊默不作声,子弹再他胳膊上豁开一个口子。
石二毫发未损,却对前景并不乐观,拿着树枝百无聊懒的在沙滩上滑来滑去。
好端端的棋盘山绺子元气大伤。
伊万三作为大当家的,面对这样的惨败,他比谁都痛心,这可是指望着做大事的班底啊,时间有限,哪能允许这样的惨败?
此时他也只能强打着精神,沙哑着嗓子给大家鼓劲:“弟兄们不要这样,胜败乃兵家常事,干我们这行的,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个,关岭山的人过不了这沼泽地,咱们折了不少弟兄,丢失了山寨,可是我们的金矿还在,我们还能东山再起。”
伊万三说这话自己也没有信心,一旦四海遏制住沼泽的那头,弟兄们饿也得饿死在河边上,可是他的话确实给弟兄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大哥,你快来看看吧,大闯字好像快不行了!”一个崽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报告。
“赶紧找香子小姐!”
别说大闯字今天表现不赖,伊万三认为他是一个可以倚重的人,就是任何一个弟兄,伊万三也不希望他就这样丢掉年轻的生命。
大闯字脸色煞白的躺在那,已经陷入重度昏迷,气若游丝,胸口两个黑洞洞的枪眼,咕咕的鲜血还在不停的向外冒着,涂上常备的刀伤药,血液立马就将药沫冲走,根本无法止血。
香子小姐诊断的结果,子弹留在体内,血止不住,必须赶紧做手术。
“那赶紧的啊!“伊万三见识过香子的医术,他的伤就是香子治好的,赶忙催促道。
“可是……可是我没有麻醉剂,病人会疼死的!”香子温言道。
“上人,把他给我按住了,开刀做手术,疼死算我的!”伊万三以不可抗拒的口吻命令道。
时间紧迫,救命如救火,刻不容缓,此时这样的环境,伊万三也只能指望着大闯字有关二爷刮骨疗毒的气魄了。
香子又道:“就是手术侥幸成功,这环境下没有消毒设备,伤口发炎一样会死。”
“别管什么以后了,就要现在,以后发炎在想发炎的招!”伊万三不耐烦的吼道。
伊万三吼声的分贝,比上次吼香子的分贝高多了,可是这次她却没有哭,她真的没有哭,她理解伊万三心中的兄弟情义,或许她的心结已经解开,只有默默的执行命令。
手术刀在大闯字的伤口划出来一道口子,咕咕的鲜血冒了出来,伊万三这样的大男人看了都呲牙咧嘴,牙根发凉,可是石原香子却心如止水,丝毫没有异样。
行!真行!
看不出来这样温情如水的女子,居然还有这样坚强的一面。
不错,这以后就是咱棋盘山的首席军医官了。
大闯字疼的满头大汗,他想挣扎,可是几个大汉将他死死的按住。
那疼痛,让他在心里把身边人的八辈祖宗都骂个遍;那疼,让他宁可这样坦然的死去,也不愿承受这刺骨剜心的痛。
一番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嚎叫过后,大闯字昏迷过去,可是两颗只子弹已经成功的取了出来。
“得马上止血,要不流血过多他还是会死的!”香子脸上渗着汗珠,柔声道。
“不就是止血吗?”六顺拎着一只烧了一段的木柴,吹亮了燃烧点的炭火,硬生生的戳在大闯字的伤处。
这是江湖人常用的止血办法,将伤口的皮肤组织烧焦,血也救止住了。六顺不知道多少次这样为兄弟们止血,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炭火烫在活人的皮肤上,发出滋啦啦的响声,整个空气中都弥散着一种异样的问道,这味道说不清,道不明,有那么一点点烧烤的味道,却少了点你孜然的味道。
昏迷中的大闯字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有重重的昏迷过去了。
这烧的不是牛肉、羊肉,这是活生生的烧的人肉,还有那么一点点活叫驴的味道。
伊万三隐隐的感觉道,这样的方法有点不对,可是他又不知道哪一点不对,电视里面经常就是这样演的啊,难道电视剧有错误不成?
石原香子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以至于六顺又拿了另外一只木柴,烫在另一个伤口上,她还没有回过神。
也是!
这么野蛮的动作女孩子难免不受到惊吓。
“天啊,我本来可以给他缝合伤口的!”石原香子回过神,说出来这样的一句话。
伊万三真想骂娘。能缝合伤口何必让大闯字遭受这活叫驴般的“享受”?
可这也怨不得石原香子啊!六顺这手脚麻利的,也不给石原香子说话的机会啊。
缝针?这是西医方面的问题,六顺不知道,石二不知道,山寨的弟兄们不知道啊。他们根本没法想象,能在活人的皮肤上做针线活。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活人,又不是布娃娃。
科学也罢,野蛮也罢!这大闯字的血是止住了,只是陷入重度的昏迷。
“只要不发炎,这人就能活!”这是石原香子以科学的角度给出的结论。
发不发炎,伊万三左右不了,石原香子也决定不了,只能看大闯字的造化了,毕竟这里没有消炎药。
石原香子带来的那一点点的消炎药,都祸害在伊万三身上了,真没有了。
整个治伤的过程,丹凤都在一旁看着,看的那么出神,看的那么入画,以至于慌乱中谁打翻了醋坛子也不知道,她只感觉心里酸酸的。
她在想:“她能帮三子哥治伤,我又能为三子哥做什么呢?”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大闯字,给兄弟们带来了一丝勇气,兄弟们也在他身上种下了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大闯字不要死,棋盘山要振作。
伊万三在这面折腾了半夜,关岭山的人没有来进攻,也没有闲着,正在棋盘山翻箱倒柜搜集财物,更是满山遍野的抓了半夜的马。
来吧!不怕你来,有这沼泽天然屏障,除非你长了翅膀飞过来,要不,都让你葬送在沼泽中。
可是,四海带人守住了山口,伊万三这一点人马又怎么能冲的出去呢?金矿这儿有点存粮,可是还有好几十号的工人呢?
伊万三累了,他太需要休息了,只感觉眼皮发沉,山寨的弟兄们也疲惫不堪了,三三俩俩的依偎着打盹。
石二这损贼,却东一趟西一趟的走来走去,仿佛这寂静和河滩,能找到一条小鸡似的,搅扰的伊万三心绪不宁。
“由他去吧!我是得睡了……”伊万三浅浅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