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起落,周鼎便跃至山里,循着土道上的蹄印,周鼎轻而易举地便搜寻到毛葫芦军的踪迹。
离着山口只五里路,周鼎便看到有兵马驻扎,他窜上一株古树,向前望去,只见前方约百十骑战马拴在一处,四周围起简易的栅栏,另一边,另有五十余顶帐篷支架其中,周鼎按照至善师公教给他的观兵之法心里默算一下,大约能有四百多人,再一看兵马驻扎的一侧约四、五百米的地方,就是那座废弃的山神庙,庙前也拴着几匹战马,而在怀远城中见到的那匹浑身雪白四蹄乌黑的战马赫然就在其中,显而易见,那个英俊的少年就在庙中。
周鼎机灵地打量着军营的四周,两个十来人的小队正持械巡逻,见军营的布置,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且无隙可循,周鼎便知道,带兵之人应该通晓行军之策,不可能简简单单的就设下如此明显的明哨,于是,周鼎潜下心神,仔细地观察着军营四周。
果然,经过一阵细心观察,就在通往山外的这条道上,周鼎发现了暗哨,而且还是两处,皆潜藏与树木之间;在军营通往山神庙的道上还有一处,是在一块硕大的山石后面,若不是兵刃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光芒,周鼎还真不易发现。
再观察一会儿,周鼎确定只有这三处暗哨,心下便有了计较。
以周鼎的身法,又是有心施为,故而要想绕过这几处暗哨,对周鼎来说那自是轻而易举,果然,就在周鼎潜到山神庙后身的时候,竟无一人察觉。
这座山神庙即使在没废弃的时候也是香火凋零,故此规模也就不是很大,一圈红墙围成一个院落,大约也就占地四、五亩,院中只有一座正殿,倒是省了周鼎四处寻找。他直接翻到正殿的后身,听前边有脚步声,便知道庙内也有人巡视,脚尖点地,跃至殿顶,隔着瓦楞处,可以从大殿破损的亮隔清晰地看到殿内的情形。
只见殿中地上铺着一块羊皮毡子,那个少年将军盘腿坐在上面,在他的一侧,斜倚着他的那对长刀,少年依旧阴沉着脸,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的前面,立着四条大汉,看外表皆是孔武有力之辈,有一个大汉斜背着一张长弓,黑黝黝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
见主人仍是闷闷不乐,一个大汉开口道:“少主人,依我看咱们犯不上与那小子置气,整天阴阳怪气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战场上厮杀一番,看我不挤出他的蛋黄儿来。”
其余三个大汉都是“嘿嘿”笑了起来,那个少年只是咧了咧嘴,轻哼一声:“哼!我与他置气,他也配,他不就是仗着他们散只兀氏祖先的荫功吗!男子汉的功名还是要在自己的手中赢得,躲在父母翅膀下的不是小鹰,迎着风雨搏击长空的才是天之骄子。你们看着,我们伯也台氏总有一天要压过他们散只兀氏。”
发泄一番,少年好似缓解不少,话锋一转:“我憋气的不是那小子,我只是不明白,不就是几只老鼠一样的汉儿聚在一起吗,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就凭我们几百毛葫芦军,吃得他们死死的,父亲大人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去请示答失八都鲁那个老东西,这下倒好,那老东西派他儿子来抢功了,想一想就憋气。”
四个大汉中的一个缓声道:“少主人也不必生气,老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尽管听命行事便是了。”
少年又是“哼”了一声,虎着脸也不说话。
“答温,你说主人是什么想法?”一个大汉问刚才说话的大汉。
答温想了想,笑了:“拔尔古,你在取笑我吗?主人的想法能告诉我吗?”
“嗐,”拔尔古粗声粗气地道:“你的脑筋不是灵光吗,你就猜猜主人是怎么想的。”
答温看了看那个少年,少年难得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就说说吧,不会有人说你什么的。”
答温点了点头:“我也是瞎猜,我觉得主人这次将汉儿动向主动报给答失八都鲁左丞,无外乎两个原因。其一,虽然咱们现在是朝廷给了名号,那是现在遍地都是汉儿闹事,朝廷有些顾不过来了,还得倚着咱们,等那一天各地平息了,用不着咱们了,你想想,咱们就像草原上的唧唧草,一点根基都没有,还不是人家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所以说主人借着现在这个时机,让朝廷给咱们一个正式的出身,不去主动结交权贵行吗?”
听得几个人都是点头,那个少年将一根草棍叼在嘴里,看着他们,脸上很平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性急的拔尔古催到:“那第二呐?”
答温微笑一下:“第二嘛,就是这次的目标人物,委实不像你们想的那样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不就是一个会几手功夫的老蛮子吗?”一个大汉道。
答温摇了摇头:“岂是你们想的那样。郭斗南……”
此言一出,殿外檐下的周鼎蓦然一惊,忙聚拢心神,唯恐漏掉一个字。
只听答温接着道:“号称淮西大侠,曾做过我大元的兵部侍郎,后辞官不做,行走江湖,凭借着手中一口单刀,创下了赫赫威名,此次他过大寿,他们汉儿极为重视大寿,所以会有不少汉儿前来,而你们想想,郭斗南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物,能是那么好相与的吗?如果真就靠咱们一家毛葫芦军,嘿嘿,恐怕还真要费点劲儿呀。”
拔尔古有些不服气地道:“咱们吃不下,难道那个少爷秧子来了就能吃下?”
答温摆了摆手,颇有一番指点江山的架势,让拔尔古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就凭孛罗帖木儿那小子肯定是不行的,但你别忘了,他的后面站着谁?那是堂堂的河南道左丞大人,难道他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吃亏?所以说,这次的行动拉上他们应该是对咱们有利的。”
“有个屁的利!”一个大汉忿忿不平地道:“到时候功劳全成他们爷俩的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左丞大人掌管着整个河南道的军马,但毕竟他也不能一手遮天,右丞卧尔温大人正瞄着他呐,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当然,这份功劳到了我们手里肯定会轻上不少,但可也把握不是。再说了,如果事不成,嘿嘿,过失由两个人背总比一个人扛要好得多呀。”
少年听着他们的话,一双秀气的眼睛里竟然带着一丝煞气,旋即又收敛起来。
他吐掉嘴中的草棍:“好了,都别瞎想了,说说正事儿吧。”他看向那个背着长弓,一言未发的大汉:“哲别,你看刚才与我交手的会是哪一方的?”
大汉哲别摇了摇头:“哪一方的还说不好,反正不是姓张就是姓徐。”
答温笑了笑:“也没准是姓刘的呐。”
“不会。”哲别只是吐出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
“怎么不会?”答温好像不满意哲别的回答,追问了一句。
“姓刘的正在颍州一带活动,这个时候哪有闲心跑到怀远来。”少年白了答温一眼,答温讪讪地闭上了嘴。
像是对众人,又像是自言自语,少年嘴角上扬,轻声道:“我不管你姓张还是姓徐,只要你进了郭家庄,哼!”说罢,站起身,向外走去。
四个大汉也纷纷跟上,哲别看着身边的答温,小声道:“你的话太多了。”
声音很轻,其余的人都没听到,但在答温听来,不啻在耳边响起一声炸雷,震得他面色苍白,他看着走在前边那个少年的背影,那结实的步伐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见殿内已空无一人,周鼎心想得赶紧回到郭家庄,将所听之事告诉给师公和郭庄主,赶紧想办法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主意拿定,周鼎侧耳细听了听周边的动静,便准备撤离,忽然,心生警兆,他觉得身后一丝异常,他一动不动,感觉着身后的动静。
“跟我来。”一道灰色的身影从周鼎身边掠过,若是一般人大概只能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身边经过,但周鼎岂是常人可比,他不但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人影,而且,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不离灰色人影左右。
灰衣人似乎在考量周鼎的功夫,时快时慢,而周鼎始终与他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二人轻车熟路地绕过毛葫芦军的明桩暗桩,很快到达山口处,前面就是山口了,灰衣人停住脚步,立定身形,目光炯炯地盯着周鼎。
周鼎心神激荡地看着面前这个灰衣人,与上午在怀远县城看他和少年将军打斗时的心情一样,不错,灰衣人正是张定边。
上午与少年将军的相遇,同样引起了徐寿辉等人的警觉,张定边便主动请缨,前往探查这支毛葫芦军的底细。
张定边已在江湖上闯荡了十余年,阅历自是高人一筹,他凭借着毛葫芦军留下的马蹄印,轻而易举地便追踪到了毛葫芦军的营地,同样潜身于山神庙的大殿之上,同时,他也发现了后到的周鼎,他认出了这个少年,感觉很诧异,上午见到他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只是一个憨头憨脑的小小少年,有着一分小机灵,没想到他会有这份身手,张定边可以确定,最低也得是自己这种级别的身手才可以发现他,不禁对这少年大感兴趣,要知道,看这少年的年龄不过十几岁,即使是在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也是不可能办到的呀,除非是像以前恩师对他讲过的那样,在婴儿的时候便每日以药草浸泡,师傅说这叫“伐筋洗髓”,就是使药力透过皮肤的毛孔渗入体内,再辅以独门心法揉搓至浑身发红、发烫,药效彻底融入身体内外。只有这样,才能使骨骼在生长的同时便接受外力的巩固,而周身的血脉畅通无阻,毫无滞涩;只有这样,才可以修习独门心法,而这独门心法再配以这天授之身,必可抵得上他人穷数十年之力才可达到之境界。
张定边随恩师习武的时候已是八岁了,按恩师的说法已错过了最佳时机,所以自己只得到恩师传授的部分心法,即使这样,张定边在江湖上已是罕逢敌手了。
在他刚才故意考教周鼎的时候,竟然发现这少年的轻身功法不在自己之下,而且他惊奇地发现,这少年的身法竟与自己如出一辙,不由心念一动。
他双手负于身后,直盯着少年望向他的那双热切的双眼,缓声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