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街市，正泡在一天最后的喧嚣里，沸腾着最后的激情。那些奔跑的汽车制造出的声音，搅着人行道上穿流不息人群中的说话声，如同身边立着一巨型搅拌机一样，让人崩溃。
曾繁荣每天下班回家，就幻想有架飞机，快速跨越这轰鸣。她走走停停，想拦一辆出租车，带她快速地穿越。可这个城市的出租车，不知为什么总在关键的时候，便见不到踪影了。心里的不快，被这杂乱的街市和拦不到出租车的不快，无限地放大，她觉得真的要崩溃了，崩溃还不太准确，是要爆炸了，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见自己被炸成碎片时，散乱地落在这散乱的街市中颇有点壮观的场面。她想如果那样，一定会有许多人围观的吧，一直到110来之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李晓光也会因为这热闹而跑过来看一眼的，他这个时候一定不会像刚才那样无动于衷，他是个有好奇心的人，她是知道的，他曾经对她的方方面面是那样的好奇。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疏远她，是因为她对于他不再有神秘的吸引了么。想到这，她有些后悔，后悔对他太过于坦荡了。她想她其实应该藏着点的，尤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总归是挺美好的。可惜，她已不能够了，她已经将自己露完了。想到这，她沮丧得全身无力，她于是又开始想一个挺医学的问题。人是由细胞组成的吧，而细胞是由细胞核、细胞质、细胞膜组成的。但这好象有些错误呵，她觉得细胞里怎么都应该包括希望这个东西吧，不然人怎么能立得起来，她无力地想着，立在路边，用手撑着路边的一棵梧桐树，像是想从这树上吸纳点力量一样。树，从来都不乏希望的哈，年年春天都发出鲜嫩的芽，无所谓秋风扫的。于是她又想，要是自己是棵树就好了，就让李晓光秋风一样地扫吧，总还会有新的希望从心里长出来。
曾繁荣正撑着树杆想心事，突然从身后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曾，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魏处？！”曾繁荣回头一看魏成，陡然觉出心里有一棵嫩芽儿在悄悄地往上冒呢。
她其实早就从魏成看她时的那一双眼睛里，知道他心里的想了，因为他的目光比魏文斌还要大胆，且根本不想隐瞒。林局长前不久，专门找过曾繁荣，让她谈谈对处室几个领导的印象，最后特别提到魏成，这让曾繁荣立刻明白了林局长的意图，联想到魏成看她时的那眼神，她还有不明白的吗？但她一直在避着他的，因为她心里有人了。女人就是这样，心眼小呵，只能装下一个人。
可是今天的情形有点不同，她觉得李晓光已经想从她心里逃跑了，已经不想让她的心包容了，她的心空起来，那空着的滋味是不好受的。她想，那就试着把这个放一放吧，看他能不能让自己不要有那种空虚的感觉。
“头有点昏，可能是低血糖，我有点饿了。”她把话留给了魏成。
“那就先吃点东西吧，我请你好不好，一直说请你吃饭，你都不给我这个面子。”魏成是巴不得的。
“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呀，你又不欠我！”曾繁荣习惯地推辞着，但她知道，她越是推辞，他便会越想请她撮一顿的，这也叫欲擒故纵。
“我们是战友呀，你忘了，我们曾经是一个军区的，不是吗？”魏成夸张的说。
一个军区大着呢，全国也就几个军区，那样算，那只要当过兵，便会战友遍中国。曾繁荣虽然这么想着，但却应了。“是呀，我们是战友，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呵！”她甚至哼唱起那首关于战友的歌了。因李晓光而生出的失意，算是找回来了点。
虽然这个魏成没什么文化，但长得还算一表人材的，且人家不管怎么说都还算是个处室领导吧，总有地方比李晓光强的呵。
“那就在这吃吧，听说这家的川菜不错的，就是贵了点样，一直没来呢！”曾繁荣故意选择了街边这家川菜馆，并找了落地窗边的位置坐下，她有她的图谋。
好在魏成无所谓什么地方，只要能与她在一起，就是去“银杏”（这个城市档次最高的餐馆），他也愿意的。
这家饭馆临街的窗户正好当西晒，这个时候，明晃晃的阳光裹着浓墨重彩的金黄色，从落地窗透明的玻璃渗进来，被穿流不息的人流摇晃着，有旋转的灯的效果。
曾繁荣走进大厅，便义无反顾地朝靠着窗户边的桌子走过去。
“小曾，你不怕晒吗？太阳还没落山呢！”魏成好心地提醒她。
“不怕，有空调，不热的！”曾繁荣一副无所谓太阳光直射的样子，将自己浸进了金色的光线里。
“小姐，要不我把窗帘给你放下来吧。”服务员欲上前将卷起的细竹条编制的窗帘打开。
“不用，我喜欢这光线。”其实曾繁荣喜欢的不是光线，而是这没有遮挡的落地窗户。她想让人看见她与魏成一起晚餐来着。且还不是李晓光一个人。
李晓光自然是会从这里经过的了，她知道他最近卖了他的摩托车，因为公安局对摩托车的管理严格了，他的摩托车没有车牌。他必须在这饭店不远处的车站乘公交车回家。当然，他也许会打出租车，但过了高峰期，坐有空调的公交车，也蛮舒服的。她想让李晓光看见她与魏成在一起。这是她答应魏成一起吃饭的最初理由。她想若能激起李晓光的醋意就好了，她想他继续像以前一样重视她。
她还想让魏文斌看见她和魏成在一起。这个念头是坐下以后，由让李晓光看见那个想法之后延伸出来的。她想，既然想让李晓光看见产生些效果出来，何不如让魏文斌看见也产生些效果出来呢。而她想让魏文斌看见后产生的效果，与李晓光是反向的。魏成是局长的亲信，且是单身，如果她让魏文斌知道自己有意与袁富贵在一起，不仅可以让魏文斌知难而退，还可以借着魏成这个晃子，大胆地做自己的事情，而少了些别人的口舌。
最好，今天也能让老汪看见，老汪那个大嘴，会很快将她与魏成一起亲热地共进晚餐的消息，在很短的时间传遍整个处里。即或是今天李晓光和魏文斌没能看见这场好戏，老汪也会着力地将这场好戏绘声绘色地表述给他们两个人的。
想到这，曾繁荣突然有点佩服自己了，觉得自己的脑子挺够用的，不像爸爸长期打压她说的那样愚笨。她的背由此而挺得更直了，举止也好优雅迷人。袁富贵被她制造出的气场搞得有点头晕目眩，捧着菜谱的手打着抖，目光很难在那菜谱上聚焦，心思也无法贯注。一页页地将菜点了个遍，如果不是服务员提醒，他恐怕会将那菜谱上的大菜都点个完。
“小姐，就我们两个吃，不要太多，把点的菜给我看看！”曾繁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希望能在这饭馆里呆的时间长一些，且桌子上的菜，怎么都要对得起那几位观众吧，她嘴上虽然这么客气地说着，也就取消了两三个菜，就让服务员把菜单传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