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赢了。」陆诗琪面无表情的祝贺。
我二话不说地提起剑来,把陆诗琪按在走廊的墙壁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战斗结界消失后,我就被传送到了教学楼里……
我们班门口的二楼中间走廊,着实宽敞无比。
门上还贴着未撕去的期末考试前初中学弟们中考的考场号——隐藏着更胜血雨腥风的中考考场里面对纸上之枪林弹雨的艰辛。
再也……回不去了?不,这种老套的台词用在这里着实很不恰当。毕竟我压根儿就没有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感人之事。回溯时光这种逆天的伎俩用魔法或许也能做到……所以回去、并不是不可能。
但这里有着银鸢和剑士的一战……
这里有着墨鹂对我心脏的犀利一击……
这里还有我那些一下课就疯狂摔♂跤的新同学。还有过某群陆诗琪的跟班女孩们。
可现在呢?
银鸢依然受着难以治愈的重伤,靠着墙垂首而眠。
陆诗琪被我按着,没有做出任何抗拒的动作。逆来顺受般软着身子打算任我摆布。
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我。
我暗骂了陆诗琪这幅模样一下。然后抬起剑来,准备着把剑插进她的心脏里结束她的生命——结束这个惨绝人寰、违逆我旨意的战争。
奇迹即将发生了。
我,一个粉墨登场的小丑,就要成为阻止战争的第一人。
戏剧性的故事情节,我真的应该感谢命运的编排。
「死吧。」我淡道。
陆诗琪的眼中一瞬间里流露出不甘的神色。但那人性化的颜色一闪即逝。
所以啊。
了结这一切吧……不要再让我杀另外的任何一个人了。
◇
剑刺下去了。
眼前飘满鲜血。
陆诗琪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我却莫名断掉了右手,断痕上的动脉喷着血。
我已经被踹得飞出去五六米了,甚至险些撞上那一边的墙。
我扭头看向危险气息的来源——
那是……看到来者何人时我的喘息突然间剧烈了起来。
那家伙是一身黑色西装的……大叔。
背叛了墨鹂的,混账!
我的眼睛瞬间红了。充血、燃烧,心中的怒意以指数爆炸的形式开始飙升。
我站了起来。在我的断手和身体上的断痕处凭空连接起了一条条血色的经络。紧接着断手握着剑朝我飞来,自我复原了回去。
大叔的短剑上还染着我的血。但转瞬间血液就开始化为血雾蒸腾殆尽。一重重淡淡的血雾朝皇之剑汇聚回来。
「好久不见啊。」他那低沉的声音如是道。我听不出其他的意思——这句话被他的精神力剥夺了恶意与善意甚至是感情色彩。
这也导致了我听到与没听到区别不大。
「啊。」相比之下我的话语就很直白的透露着憎恨与恶意。「说吧,为什么要去追求更强大的存在?你就这么想赢然后跟你女儿在一起做出父女乱luan伦这种事情?」
我的话露骨但又鲜明。
「我前来阻止你杀掉她。」大叔的话语有种转移话题的感觉。
「别净扯这些没鸟用的!老子问你什么要放弃那孩子!」我暴怒地吼叫。
他沉默了。
「我杀陆诗琪是因为我想结束战争!你呢?!一个本应被我支配的愚民?」
我又这样接着他岔开的话题道。
语气里有股泼辣的上位者气息。
那一边,陆诗琪沉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曾经我的遭遇。」大叔不急不慢道。
「有屁快放!」虽说还在骂,但我的语气也略略缓和了下来。
他对我当前的这番粗鲁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在眼神里深深隐藏住了那份令我作呕的同情之色。
「我呢……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秘密。」他的眼神扑朔迷离,渐渐陷入回忆。
「记得当时我赢了,然后我和小琪的妈妈一同考上了大学。在大学里,小琪的母亲被那个世界逼迫着早早嫁给了我。」
「然后生活很顺利,我有了份稳定的职业——如你所见——公务员,而且资历还相当不浅,不是么?本以为能一直这样过着不算幸福但美满的生活……谁料……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仲裁者在与胜利者完成交配后便要离开胜利者的规矩。所以我在这一方面吃了亏,在小琪一岁多断了奶之后便被强行离婚。」
「只有在生完小琪后我才发现小琪的妈妈身材并没有丝毫走样,一直维持着那苗条的腰肢。而且开始不由自主地化起了妆——本来就美丽的女人一瞬间变得妖艳。我当然是拒绝离婚的,但……规矩终究是规矩。在我强行拖延的那段时间里,我的父亲出了车祸死了,悲伤过度的母亲也患上了绝症。就连我的亲生姐姐在外地都被犯罪者给杀害了。」
「为了保全我仅存的那个弟弟,我选择了离婚。可我不相信啊……命运不公啊。」
「在确定离婚的那个晚上,我拿菜刀偷偷砍死了睡梦里的女人,并掐死了自己的女儿。那时候我疯掉了——无论是父母姐姐的死还是这帮家伙为了无理取闹的规矩而玩弄我的命运,这些恶心的事情我都无法原谅。」
「我把她们的尸体给开车运到了城区外的一片林地里埋了。然后怀着必死的心回去。」
「但是……第二天,没有人来追问我妻子和女儿的下落。我也正常的工作,正常的活着。在这之后的一个月我都做好了随时被警察抓去问罪的准备,甚至给我的弟弟写好了遗书。但是,并没有。一切都平淡如故,只是回家时少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婴儿罢了。」
「有一天我突然在某个地方看到了她。只是惊鸿一瞥,我就认出了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女人。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后满心愧疚地去追寻她,却发现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女人。那天夜里我再度开车去了那片林地,挖开之前的那块地,发现里面的尸体不见了——即使被腐蚀掉了皮肉,白骨也必然在的,可那里面就连白骨也刨不出来。她们像是破土而出的僵尸一般恐怖。当初我不相信她们能像僵尸一样活着回来,我便继续挖,最后挖出来了一大一小两颗烂了一半的心脏。」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小琪应该是没有心跳的。那天过去,我的心忐忑了一整夜。第二天再去稍微打听打听,就得到了她在昨晚去世了的消息。」
「我依然难以相信这一切。我开始寻找小琪。她长得和我一点也不像,基本上和她妈妈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为了终结这个愚蠢的战争与愚蠢的设定,我做了再杀她一次的决定。一天我尾随小琪,然后轻而易举地杀了她。抛尸野外后,第二天发现她又出现在了放学的路上。」
「通过杀掉仲裁者来结束战争,恐怕是最愚蠢的……做法了吧……」
这番话语他在心中一气呵成。像是在吐露自己憋在心底不知多少年但又铭记得刻骨铭心的故事。话到最后,他的神色流露出痛苦。
他不会骗我的。最起码在这个故事上。
而我也是跟着他的故事,到最后愣住了。
无法……无法!
我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居然命运又背叛我!
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不公?我背叛过命运么!人类从来不会背叛命运,却总是被命运背叛!我……必须,必须!把我从命运那里所受到的损失,给分毫不漏的夺回!
「我,要,结,束!」
我以恐怖的神色瞪向他们。下一刻,我昂起头,眼神变成了睥睨。
孤傲地睥睨着,诸位下贱的蝼蚁。
「帝者随天,皇者逆天!」
皇之剑抬起,架在身前。
大叔跟着我把他怀里的血蓝色花纹短剑朝我指来。
二者使劲了浑身解数相撞,紧接着,瞬间里那些令人眼花缭乱,不,是无穷尽的令人根本无法分辨出的光影交错相划!
以自我之精神扭曲了时空的定律,无数个动作超越光速相叠、相击。
而且,是我占据绝对上风!
大叔真的老了,战斗力怕是没有年轻时的一半。而我,皇之力使用的愈发娴熟。
无论如何我也不该输。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输!
我的剑上的力量随着我的心的升华而不断增加,而大叔却越来越疲惫。
在这一波冲击的最后,我们两人同时向对方砍出全力一击——他的出剑速度慢了我一瞬,蓄力时间也比我要长一刻。所以,他只能临时横剑挡住我的这一剑,被我一剑劈到那边的墙上。
肉体嵌进墙壁,巨响之余——也伴随着金属落地的声音。
他的剑被打断了。
「本皇逆天而支配万物!臣服我者只配随我旨意!违之蛆虫,碎尸万段!」
我无法控制地高吼着这番中二的话语。
但,每一个字都倾吐着绝对的力量!
我的瞳色已经彻底成了血色,浑身上下血红色的魔术回路密集而规矩。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神态,但感觉起来自己的气质随着流淌在空气间的血雾而得以升华。
皇之剑上吞吐着缕缕血烟。
可是大叔又忍着浑身的伤从墙壁上的碎洞出来。「我还没输,你小子别得意。」他看起来非常狼狈,但确实没有受到过大的伤害。
不,他的小腿不知什么时候骨折了一条。他是踉跄着走出来的。
「抽支烟吧。」我用眼神示意了他胸前的口袋。
大叔取出一盒烟,抽来一支,随手一个火魔法点着,大口的吸了一口。
他的情绪缓了下来。
「你啊,」他惨淡的微笑着,「真的是个很让人放心的男孩呢。」
我强行摆脱掉那股想要支配一切的欲望,认真地听起了他的话。
「能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拼搏,并且为了她抹消掉一切……皇之剑,究竟是多么强大的意志,才能拔出它?究竟是多么爱一个人,才会忍受一遍又一遍被击碎肉体的痛苦而维持精神不崩溃,才能成为全宇宙文明里第一个打倒了审判者与制裁者的生物?」
「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自己的爱人,醒来之后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自己的爱人。这果然不是单纯的喜欢吧……这,真的是『爱』。」
我并没有多么大的理由。并不能像某只会飞的猪一样,因为自己的世界多了丝希望的光明而长出加速世界里唯一的翅膀。那种想要翱翔的心的强大,我没有。
我只是想有个女孩,一起谈恋爱。然后好好珍惜这段时光,然后送她离开。
可是……可是。
我爱上她了。
不管寻找爱她的理由多么辛酸,我都会去找到。
但我就是爱她,甚至是,
没有理由。
记忆里,蒲公英的原野若隐若现。
缘分……
「是时候了,你一定会赢的。就当这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吧!我并没结过婚,我只是个为了事业付出许多许多的老光棍。但是,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说这话的资格:……女儿交给你……我很放心。」他抽完烟,笑着这样告别道。
然后,他自杀了。
甚至我无法阻止——
在他把断剑插进胸膛的同时还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我当即跪倒在地。
不是我杀的。
真的,真的不是我杀的啊?
「不要再继续了……」我喃喃。
「不要再……继续了……」我的眼角渗出泪。
陆诗琪走到大叔身边,吻了吻这个苍老的男人的面颊,并把他半睁着的眼睛彻底合上。
她走了过来。
「杀掉我吧,如果这样你能好受一点的话。」她微颔螓首,轻声道。
可我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回应不了她,我说不了话了。
就像断掉了舌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静待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反应,就走到我身前,抱住了我。
「你很累了。」她安慰道。
她的肩膀分明一点儿也不宽阔,但我把头靠在上面,顿时就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哭声宣泄着我的心的全部。
皇之剑被我丢在了地上。一把鼻子一把泪全部都无休止地倾泻着,尽数染湿了她所穿着的红色连衣裙的肩膀布料。
我哭,疯狂挤着肺内的一切。直到最后哑了嗓子再也喊不动了。
泪也流干了。
「睡吧,忘掉带给你痛苦的……那些人吧。」她的话渐渐带上哭腔。
我确实睡了。睡在她的怀里。她像是个哺育婴儿的母亲,缓缓拍打着我的背,哼着摇篮的歌儿。
「你分明,也只是个人啊。」
耳边传来了她自言自语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