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暗沉下来。
客栈里,幼春坐在余福余管家的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闷声地喝着,似是等着对面的人先开口。
果不其然,余福等幼春把茶杯放下,和气地笑了笑,道“公子既然出了周家的门,就不必再与那周府有什么瓜葛了,老夫人早已想你想的紧,希望公子今日就能随老奴归家去,我们余家来事了,也不是怕事的主。”
幼春一想,有些疑惑,这余周二人不是老友么,怎么好似这老夫人不待见周明堂似的,看来这其中的蹊跷也有不可道明的呀,真是精彩。
幼春转头一溜烟地就向楼上跑去,惊得这老管家呆立当场,以为是那几月在周府都未去相认的事生气,还正想解释,可不一会儿,就见幼春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下了楼,站在余福面前道“走吧。”回余府的一路上,弄得余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夸幼春懂事。幼春想既然顶着他人的身份来了,就该好好表现一番,一路上幼春不断思量余家主母该怎么表现才会不让人起疑,虽说余家遗孤根本没见过这个所谓的主母,但怕就怕被她问一些自己‘娘亲’的事,得好好斟酌斟酌该怎么回答。
幼春随着余管家走回了庆玉街,这街上东西两侧住的都是一些朝臣,周家就在那大路的西侧头一排,只是现在幼春跟着余管家转了几条小路,才到了余府门口,门上的红漆早已脱落,墙头上的砖瓦也稀稀拉拉的搭着,不同于刚刚那些朱漆红门,砖瓦陈列,美观大气的府宅。看得出如今余府的落寞,看得出一个老妇人强撑着世家的倔强。自己如今被赶出了周府,这余家主母竟不顾被牵连之危,在这风口浪尖迎自己回家。吴叔说过余家门风刚正,不畏权贵,这么一看,还是真的。幼春有些不忍,顶着这个身份定是会连累他们。幼春忽然胆怯了,不敢上前,哪怕余管家他在耳畔叫唤几次。
幼春怕如果自己暴露身份,杀生大罪至己。他们,是否也会跟着自己,一个根本不是余氏族人的身份而株连。
可父母惨死,邻里被灭口时的嘶喊,却已经深深落在了幼春的心里。定了定神,才提步跨入余府。
余管家以为幼春怕自己在东宫的事连累余家,倒是走在身后笑笑道“公子不用怕,就算公子出了什么事,余家也能保你。”
幼春不解回头看着余管家“保我?”
“呵呵。”余管家只是老神在在地笑笑,领着幼春进了宁安堂。
一位鬓发如霜的老妇人,高坐在上堂。幼春便知这位就是余林修之母——郑如姮,幼春如今的祖母,幼春大步上前,跪拜道“祖母,恕孙儿不孝。”
郑氏笑笑,点点头招幼春过去道“好孩子,好孩子,果不负你祖父之名声,正直不阿。”
愧地幼春低下了头。
“用饭了没?”
“吃了些包子。”幼春用心答着。
“这怎么行呢?”郑氏当即吩咐人做些吃食给幼春,直把幼春弄得眼儿红红。
“春哥儿,你…你先用饭去吧。”郑氏话到嘴边,却还是不敢相问。她多想问问她儿子余林修跟陆柔枝俩人私奔之后的事,可又想这个孩子知道个什么。他出生时就没了父亲,年十六又没了母亲,这孩子千辛万苦来寻亲被周明堂那狐狸认进周府,为周府当用,她那时痛心,恨这孩子不争气。可事到如今才看清,许是自己清高太过,刚刚那孩子是多想认祖归宗啊,是自己的不是,盼只盼今后祖孙二人能把这结,给解开就好了。余氏一族今后如何,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等幼春用好了饭,再次回到宁安堂,却被告知祖母已经睡下,还嘱咐幼春明日早上早点来。
东宫那头,一个黑衣暗卫查探了宫外幼春的情况正在向太子禀告,陈玉眯着眼,惬意地躺在榻上听着,视乎另有打算。
幼春被临时安排在了东暖阁休息,哪睡无所谓,只要无人打扰就行,没了周府一心想爬上自己床的丫鬟,似乎睡得也格外香甜。
一大早幼春就被祖母带着去了祠堂,幼春跪在蒲团上,听着郑氏讲余氏一族兴衰,郑氏讲得很平静,幼春却听得震惊,余氏历经三百年不倒,这其中竟还包括余氏祖上在战场的三救帝王,战死沙场。幼春打算一会儿去春风楼给吴叔送信问问有没有这回事,毕竟祖上的事也过于久远,吴叔没说也正常,反正吴叔选的定错不了。
早上吃饭时幼春这还没高兴多久,祖母就给幼春指了两个丫鬟,幼春再三推拒仍是硬塞了一个,幼春有些无奈。想来是自己总去青楼,声名远播,被祖母误会了。但总比在周府担惊受怕的要好些。
等用了饭,幼春就急急去司天监了,看了几页书,忽然就说是东宫太子召见自己。
幼春正准备去,周明堂却匆匆赶来,俩人碰了个正着。周明堂连忙拉着幼春走到拐角出,才严肃开口道“幼春,既然今日太子召见,必定是因那****冒犯太子妃之事,算是我当伯父的再劝你一次,好之为之。”
幼春倒是随意地笑了笑道“伯父,幼春就是祸事引身也不会累及他人,也还请伯父宽心。”
“你既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说。如今你回了余府,认祖归宗,我也算是对得起林修贤弟了。这件祸事再怎么闹,你也定安然无恙了。”
“承您吉言。”
幼春听了这话,才觉得这周明堂果然像吴叔说的那样,不是个简单的,似乎这事被赶出周府更像是周明堂有意为之。自己整日周旋于这些老狐狸中,更加要心思缜密些,看来是要跟吴叔会一面了。
幼春当然知道现在也不是想郑氏与周明堂过节之时,谢过了周明堂,向东宫而去。
东宫
太子陈玉正在殿内批阅奏章,贴身太监钱安就悄悄进来禀告,说是余幼春奉命召见前来。
见陈玉只是挥了挥手,知道太子另有打算,就站立在一旁听命。
午时,正阳高照,晒得地面炎热异常,余幼春站在殿外门口等着,额头上的汗流落鬓角,衣衫也稍稍被汗液浸湿。幼春原还从容站立在一旁等,可站了都快大半会儿,却越发变得焦躁起来,恨不能再请示一次,可如果再请示的话,又会显得自己没耐心。如今每行一步,都需万分小心之时,咬着牙,忍着自己因日晒久站变得急促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