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凉月皎皎。未玖挽着后启一路闲逛。到了祭坛处，后启手里还有两支糖人没吃，都塞给了未玖。
后启看着祭礼兴致颇高。
忽有一白衣女子隔着人群向这里看了一眼，未玖便俯首朝后启道：“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后启点了点头。
未玖又把糖人塞给后启，道：“我可真吃不了这个。”
祭礼结束的时候，未玖还没有回来。
后启手里转着两只糖人，转着转着就塞到嘴巴里啃了起来。
祭司走到跟前道：“夫人为何自己一人在这儿？”
汀芷也走过来，道：“我刚刚瞧见华公子好像和一个女子走了。就是常与卫离在一块儿那个。”
后启微微蹙起眉头。祭司朝汀芷瞪了一眼。
隐隐有风吹来，祭坛的火明明灭灭。
后启刚好吃完一支糖人，周身溢出一阵银光，将整个祭坛包围住，那银光又消失不见。
“别出去。”后启传音给祭司。
“爹……”汀芷有些震惊。
到底是祭司，一瞬就冷静了下来，朝还未散去的人群安抚，“众位稍安，稍安，不要走出祭坛！”他扭过头来，问：“夫人？”
后启再没有传音过来，仰着头似是观察夜空。月亮渐渐被云层遮住，小城缓缓暗了下来。
“想……活，就别……出去。”后启开口道，声音还有些哑。可是，她可以开口说话了。
飘渺的黑雾笼了上来。嘈杂的声音如滚滚浪潮奔袭而来。外头混做一团。救命声，笑声，喝骂声……直让人汗毛竖起，层层颤栗。结界颤动了一下，一个男人的身子碰到结界，缓缓滑了下来。他的血淋淋的头挂在胳膊上，两个惨白眼珠子露在外头，晃悠悠地。勃颈处还在汩汩地淌血，顺着结界也一块流了下来。
人群哗然。
“爹，爹……这是？是什么？”汀芷结结巴巴问。
今日只怕出了什么差错，夜行的鬼变成了厉鬼……
祭司一脸凝重，忽然朝后启跪下：“求仙人救救这些百姓。”
“我为什么要救？”后启清清冷冷地问。
“这……这……”祭司被问倒了。
“你不是仙人么？仙人不该慈悲为怀？这些百姓如今……如今……”不知看到了什么，汀芷一阵干呕。
人群中有个人冲了出去，没入黑暗中，一瞬就传来了惨叫声。他要去干什么？去找什么人？或是不放心什么？
也不知是谁带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也许，他们知道这个青衣女子是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外面头有他们的父母，他们的亲人，这里是他们生活的小城。
然而后启只站在那里，道：“我不是救了你们么？”
“外头的人，与我，没有关系。”
“你……你怎么这样！亏你还是仙人！华公子到底如何看上你这个瞎子的！我呸……见死不救！仙人的良心都被吃了么？”汀芷气愤道。
“这什么仙人，分明是妖魔！与其呆在这里等死，还不如……”那人冲出了结界，身影隐没在黑暗里，一瞬间，尖叫之声穿过结界。
却有一个白衫公子抱着琴，走到后启身边，问：“敢问夫人，那个常与我一处的白衣姑娘是何人？”
“鬼界之主。”
“谢夫人。”他闷闷咳了几声。
祭司此时气道：“谢什么谢！仙既然不肯相助，老夫自己去救！”
“爹——”汀芷拦住祭司，“你要出去的话，指定没命的。外头厉鬼横行，你会没命的，爹……”
祭司一甩袖子，道：“汀芷……”祭司忽然又朝后启跪下，“仙人当真不肯救？”
“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救？”后启又冷冷清清问，“我只在此地等他归来。今日的事，自有鬼界给个结果。”还有一支糖人没吃完，后启无比坦然地吃了起来。
畏死是人的本能。虽然有人从结界里出去，却也有大部分留在这里。当第一缕日光穿透小城的时候，后启撤下结界。黑色的雾气渐渐散去，浓重的血腥气缭绕着。
到处都乱腾腾的，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侥幸在后启结界里存活下来的人，小城里怕是没有活得东西了。
没有鸟鸣，没有犬吠。
后启朦朦胧胧地觉得有些光亮，眼睛快要好了。一阵惊呼传来，又有一阵嘈杂声，那个琴师叫什么卫离的，死了。
“这祸事指定就是这女魔头招惹来的！我要报仇！杀了这女魔头！”有激愤的人在说。
祭司神色颓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喊着要报仇的汉子寻了根木棍就朝后启劈过去，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给阻拦住。
后启轻轻笑了一声：“本尊从未想过，也有被一个凡人这样指责的时候。我不计较，我不计较就是了。”
一身玄衣的未玖由远及近，从空中缓缓降落在后启面前。
“我的嗓子好了，回去吧。”后启对未玖道。
未玖神色晦暗不明。怵目的血迹，横七竖八的尸体……他原本想着只一会儿功夫就会回来，却不料直到早晨才回来。
后启一身青衣，立在那里，比之周遭，显得十分整洁干净。这干净在未玖眼里就有些微微的晃眼了。
未玖带后启回了太华山，将后启安置在长阙殿里。
收拾好后，未玖要走，后启一把拉住了他，碰到手掌，她说：“你的手很凉。受伤了。”
未玖没有说话。
后启又道：“我不会去救与我没有干系的凡人。即便只有微末的交情，凡人也好，仙妖也罢，我便会救。未玖，我便是这样的人。”
“我能感受到些光影了。过些日子，我眼睛好了，你带我去鬼界。我能帮你。”后启道。
等了好长一会儿，不见那神答话，后启慢慢松开了拉着未玖的手。却在松开的时候，整个人陷进了宽厚的怀抱：“你觉得我生气了？”
“是。”
那神低低笑了，“阿启，你的心真小，小到什么也不愿放进去。那我便放心了，你心里总是有我好一大块的位置的。”
“你没见过远古之时真正的种族之争，好几个族群抢一块地盘。帮谁？帮谁也不好，所以才独善其身。只要六界没有什么大事，那里需要管这些事儿？若真要管了，四海八荒六界，三千凡世，管到何年何月去？”
怀中的小姑娘默了一下，道：“真想，见见你以前的时候……”凌驾众神之上，睥睨六界的样子……
“是郁摩里境出事了？”后启又问。
未玖闷闷应了一声，似是不大愿意后启又继续这个话头，“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