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寒香抽抽噎噎直哭了大半个时辰;她起身抹干眼泪,向内房走去,出来时已换了一身道姑打扮,手中握着一柄宝剑,对郑七因道:“我们下山去看看老糊涂吧。”说完携了宁玉的手出屋,郑七因紧跟在后。
这一路下山有竹寒香虽提携着宁玉,仍行得颇快;郑七因尽管全力追赶,还是被远远的甩在后面。三人到宁尺天墓前的时候天尚未晚。
看到坟前淹在雪中的头颅,竹寒香一脚踢开一个,冷目对着郑七因道:“你摆这些个狗头做什么?没得脏了老糊涂。”郑七因看她作势又要动手,心中一凛赶紧俯身抓起一颗颗人头向院外掷去。
竹寒香看着白雪覆盖的坟丘,心下无比凄然,但终已成阴阳两相隔,无奈只得再洒一会情泪。郑七因道:“竹寒香,那唐老狗交情甚广,我们是否也得找些个朋友来?”竹寒香美目一翻冷声道:“你我有朋友么……我还忘了你倒是有几个阿猫阿狗的师兄弟,我竹寒香就我一人,无门无派,却也不惧他唐老狗。”郑七因道:“我那些师兄弟……不知还有几人活在人间,就算活着天下这么大又到哪里去找?”竹寒香见宁玉冻得脸色发紫,便道:“先进屋再说吧。”三人出了院子向郑七因屋里走去,竹寒香看到墙角缩作一团的迟泰向郑七因一指问道:“那是谁?”竹寒香目力甚好,原本在进了巷子时就该看见迟泰,但自雁丘观这一路下来,她眼前尽是宁尺天的影子,从宁尺天就她开始到她发怒离开,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都在她眼前一一浮现;此时除了宁尺天她还能看到什么呢?郑七因到迟泰跟前揪起迟泰的头发看他脸面道:“这小兔崽子怎么在这里?”说着伸手在迟泰心窝一摸见尚有余温便将他抱起宁玉在快刀阿七怀里去了钥匙开门,进了屋里郑七因将他横置在炕上,叫宁玉取壶烧水,自己将和迟泰相遇的事对朱寒香说了一遍。朱寒香拍掉迟泰身上的雪看着迟泰道:“这孩子不错,还有些义气,老糊涂若还在定然会喜欢他的……”说完度了些内力给迟泰助他醒转;又转头看着郑七因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也去和小孩子为难。”郑七因豆眼眯在一起讪讪一笑,竹寒香又道:“看样子这孩子在巷子里等了你一夜了,竟冻成这个样子,不知有何要紧事?”郑七因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待他醒了问问。”看宁玉取过水来郑七因便将迟泰灌醒。
竹寒香一生苦恋宁尺天,宁尺天却无意与她;迟泰叫她一声伯母,不管出于何意,在她心中都是一点小小的慰藉;她明白迟泰意思,心中欢喜,双颊登时晕红,但郑七宁玉因和宁玉两人却不知所云。
竹寒香抚起迟泰覆在额上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还是叫我竹阿姨吧。”宁尺天已然亡故,即便迟泰再叫她什么都已成枉然。迟泰便叫了她一声竹阿姨。竹寒香道:“孩子这么冷的天你在巷子里蹲了一夜,有什么要紧事说吗?”迟泰挣扎着要起来,竹寒香将他按下道:“你就躺着说罢。”迟泰心里一酸流下泪来,对着郑七因道:“我是想拜七……七叔为师,想和七叔学拳的。”迟泰七哥叫顺了嘴,转念一想,若是还叫七哥,岂不是快刀阿七比竹阿姨小了一辈吗?所以立即改口。竹寒香微笑着道:“我当时什么大事,要拜师,天明了来也赶得上,大晚上巴巴的跑来,你倒是有决心有毅力,是学那程门立雪来着?”迟泰脸上微微一红,他冻了一夜,这会在屋里暖和了,脸颊本来通红,所这会红了脸别人看不出来。
宁尺天被残害,郑七因想着半年后与唐谕章拼命,到时生死难卜,所以要与迟泰他们撇清瓜葛;再则,迟泰年纪虽小但他却琢磨不透迟泰的脾性早来就不甚喜欢他,此时听他说要拜自己为师心中更不喜欢,便道:“我一个人惯了,不收徒弟。”迟泰听他如此说,心中一凉,哭的更凄然,竹寒香看他形象可怜,对郑七因道:“这孩子挺乖,又有毅力你收了他又有何妨?”郑七因转身背对着二人道:“我说了不收徒弟,我也不会教徒弟,让他找别人去吧。”竹寒香美目一转道:“如果斗不过唐老狗,你想老糊涂的一身功夫失传吗?”郑七因一摆手道:“我没学……”竹寒香抢着道:“你没学?难道那几年老糊涂在教狗子练武吗?”竹寒香看着迟泰笑着道:“别担心,这个师父咱们拜定了。”她说着起身又要和郑七因理论,郑七因却站起来转身对着竹寒香一指迟泰道:“他是春雨楼的弟子。”竹寒香听他说迟泰是春雨楼弟子,收了脸上笑容暗暗道:“春雨楼弟子,那便是紫微阁门人了,他来拜师却是为何?老糊涂和紫微阁可素无瓜葛……”她一边思索一边转身踏步;突然右臂一台中食二指向迟泰双目疾点过去,迟泰一惊,不及多想,便要使举火燎天挡开,想那竹寒香是何等速度,又岂是他能挡下的,他右臂才堪堪举起,竹寒香两指已到眼前,但她并不直点向迟泰眼中,却将手腕一翻扣住迟泰右腕脉门,一点劲力透入,迟泰登时便软到在炕上。竹寒香问道:“你怎么不使蜂刺?”迟泰一脸茫然道:“什么蜂刺?”竹寒香看他不似作假,便放开他的手腕问道:“你入春雨楼多少时日了?”迟泰跪坐在炕上道:“半年了。”竹寒香皱着眉头道:“入门半年怎么连蜂刺也不会?”谁都知道只要是脉门被扣,任你武功再高也难逃出对方掌控。武林中独独紫微阁门人从上到下都从来不怕脉门被扣;原因在于紫微阁弟子只要稍有内力根基,师父便会传授其“蜂刺”之术——如若被人拿住脉门,本身内力便会生出感应,似蜜蜂毒刺一般顺势刺入那人经脉之中,不但他不能伤你,你还可借机伤他。
竹寒香只是仗着自己内力深厚,即使迟泰使出蜂刺之术反刺也伤不到她,所以才拿他脉门,看他功力如何。如果迟泰会使蜂刺之术而又来和郑七因学艺则其间必有阴谋,恐他今日难逃厄运。竹寒香知道这蜂刺之术乃是内力感应,而非武功招数,所以迟泰作不得假。
迟泰明白过来,原来竹寒香是在试他武功,当下便将入春雨楼学武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向他们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