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里,五大甲一接尘宴当晚发生的事情便传遍了翰伊城,几乎是以飞流般的速度于大街小巷中流传。说书人从早到晚在不同的茶楼说着这同一个故事,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成了他们大获名利的台阶。妇女小孩在平日的闲聊,以及泥土间的玩耍中争先恐后的传播着那夜的事情,嚼烂舌根。
接尘宴本就饱受关注,而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无疑大大刺激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随着他们的传播,几乎翰伊城人人都开始津津乐道于这金生之威武,以及九剑门甲一之不屈,还有最能满足他们好奇与对修行界臆想的神武殿天才碾压五大宗门甲一的事实。人们关心五大宗门对于此战的态度,通天派得知古栋被废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刘眸重伤苏醒会否影响前程,景阳与金生之间的来日方长会最终引发什么样的事情……并没有人关心金生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这背后折射着怎样的而今局势,这局势又是否会因为前两天的夜晚的事情而什么样的改变。
市井人们所关心的事情,永远是什么最热闹,而不是什么事情最重要。
翰伊城发布了通缉令全城缉拿金生,然而金生逃遁无果,俨如两个月前遁走的暗武监前监首张浩。许多人在暗叹武朝之追捕能力愈发堪忧,对这所号称天下至繁华也是最坚固的城池是否如其名般固若金汤产生质疑的同时,也愈发好奇这件事情会如何收尾。
……
市井之中关于五大甲一接尘宴之事成为每一位翰伊百姓茶余饭后谈资,翰伊城的皇宫之中依然一片肃杀宁静。一身金黄色龙袍的神武帝李林胜缓缓进入了皇宫内廷养心殿的书房。
中州十六元圣之一,往昔的镇北大将军而今的帝皇,并不高大的身躯上其浑身上下都是捭阖天下之雄威。随着他进入书房这原本只是奢华充斥了无数珍奇字画的书房瞬间仿若无数威风灌入,房中的珍卉不堪其威自低数分。
一身凤装模样美丽逼人的百里秋怡在书房中立身远眺。
“陛下。”
“不必多礼。”
李林胜的神情无上威严,这位中州地位最至高无上的人五官十分普通,相貌平平,比起他的妹妹李若思仿若一天一地,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其貌不扬的人,十年前于群雄之中最终立身于中州皇宫,并已有踏足天下之势。
李林胜缓身走到了书桌旁,以仿若随时随地都保持着肃然的目光,看着桌案上的一封书信。
百里秋怡精致的容颜一丝动容,走到神武帝的身后,柔荑轻抚在神武帝宽厚的肩膀上,柔声道:“陛下,五大甲一的事情,可已知晓?”
李林胜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便如同一轮金乌一般给人庞大压力与炽热之感,即便是与她相伴十多年的百里秋怡也感受到沉沉的压力。
“几个小孩儿的事情,朕早已不想过问。”李林胜坐在了椅子上,“若是朕真把那几个孩子放眼中,单凭九剑门大试的态度以及那九剑门甲一文试妄语,朕便足以要了他的命。”
百里秋怡贴心地替他揉着肩膀。
“这几个小孩本应在明日便被送往保和殿面圣,然而今朝两位重伤明晚便要被送回宗门,一位同样身上伤势不轻在自行调养,明日的面圣还是否要举行?”
神武帝本就武夫出身,修行为重,所以朝中一些事情也会准许百里秋怡过问并且协同处理,也正因为他绝大部分时间并不在朝,此事今日今时才得以洽谈。这位大武王朝的开国皇帝,似乎在朝权事情上有着其他帝皇无法拥有的豁达。
然而世人又皆知在他对朝权之事放宽背后的野心与贪婪,他觊觎已久的是整片天下,甚至天上,而不是一个中州。
李林胜闭上双眸,柔声道:“一帮孩子的事情,从你颁布懿旨制止前晚之事开始,便已经是你的事情了。”
百里秋怡心头一寒,“臣妾……”
“朕并非责备,你为皇后自然母仪天下,所行之事情理之中。”
百里秋怡悄然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柔和了一分。
“臣妾明白了。”
“监察司的肚量也未免太小,一个孩子气愤至极的顶撞,便怀恨至此,实在是受天下人耻笑。”这位对修行一窍不通的皇后有着正常妻子该有的柔情与对他人的温柔,轻声埋怨道。
“朝中总是需要形形色色的人,需要公输采尧的雷厉风行,毛国景的谨慎入微,皇后的母仪朝野,也要有彭九零那样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人存在。正因如此,百姓对朝才会爱戴与惧怕并存。”悠悠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神武帝的嘴中传出。
百里秋怡道:“臣妾,始终觉得此人会是隐患。”
李林胜冷冷一笑,道:“一个过街老鼠自认为体面风光罢了。”
百里秋怡的心情微沉,不过本未曾想过三言两语便改变一些事情,所以失落和无奈的情绪并未蔓延出来。
“那四位护送可有何动作?”
百里秋怡:“监察司此事做得好偌无辜,所以他们无法问监察司的责,昨日他们试图入宫找武神监,然而金生的通缉令已发,全城搜查,他们更找不到闹事的理由。”
对于百里秋怡的这番推断,李林胜只笑而不语。百里秋怡虽然已经代他掌了不少朝政,然而很多核心的事情却并不知情,所作论断肤浅些,也是他意料中的事。
“前朝余孽的事情可有眉目?”神武帝忽然问道。
百里秋怡摇摇头,道:“而今监察司提供了几位可疑人的文案,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猜测。”
神武摇摇头,道:“这些事情就告诉监察司先放下,余孽太子的事情若是斩首张剑过那天都没有眉目,之后也不会有眉目。而一个不成器的前朝余孽,也难成气候。”
百里秋怡颔首,指尖揉捏着,深情望着神武帝的肩膀,柔声道:“陛下,公输采尧求见过几次。”
神武帝闭着眼摇头,缓声道:“公输采尧处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能让朕放心,能让他都无法解决需要见朕的无非就是监察司的事情。”
“依旧不见?”
神武缓而摇头,“不见。”
百里秋怡犹豫道:“臣妾斗胆,朝中未必需要制衡,公输丞相其忠心……”
神武道抬起手,让百里秋怡咽下了后面的话,这些话他这位帝王这些年听了不知多少遍,然而依然无法更改他决定,如之前回那些类似声音时一样,道:“朕未曾怀疑过公输丞相的忠心,朝中的确也不需制衡,然而朕必须给若思一个交代。”
李若思在武朝立朝的那些年做了多少贡献无法质疑,然而百里秋怡对于此事一直有所困惑存在,因为李若思本就不是一个多么出色的掌权之人,比起公输采尧来说根本便是多余的存在,甚至从某种程度而言,而今朝堂不够清明她有一半的责任在。然而神武帝却允诺了她来成立监察司,与公输采尧平起平坐。若仅仅以那些贡献,不足以让神武帝以亏欠的姿态补偿。
百里秋怡没有问出口,因为这个问题神武帝从未回答过,她一届皇后无权深究。
转话题问道:“陛下,杨知过称帝一事,我大武王朝还需要做出什么吗?”
“南宫蝠的事情解决之后,才能有下一步的决策。”神武道,“再聪明的人当他开始将自私凌驾于大局的时候便注定会犯错,从他杨知过决定要称帝的那一刻开始,他南炎便已乱,无论如何,本就是弹丸之地地南炎十年之内不可能成所气候。”
百里秋怡颔首。
“至于五大宗门……”
神武帝长长的呼吸了一道,道:“而今朕与五大宗门的关系越发模糊,然而远没达到交战的那一步,所以五大宗门也远没达到会插手我王朝事的地步。”
“世人皆说欲攘外先安内,朕要北伐必定是先将四大宗门都揽入囊中之后,不过朕等不了那么久,看事情并非如此。”
百里秋怡心头一寒,道:“可是陛下,如此是否会太过冒险?”
神武帝冷冷笑了笑,道:“若是朕拿到宇气绝经,天下事都不过弹指。”
对于内忧外患这位帝王的处理的确大胆至极,百里秋怡的心头像被利箭插了一样骤缩。
……
神武帝离开了养心殿,独留百里秋怡一人在其中。
世人以为恩爱的夫妻其实关系远不如外界所传般和睦,只是这样几句对话,百里秋怡的后背便已汗湿,混着她最奢华而不艳俗的香味,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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