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当空,耀眼却不火热,初春的气节还有带着寒意。文君玏一下朝就火急火燎的将她拽出了宫门塞进了轿辇,姒谣茫然的坐在里面,看着一脸神秘的文君玏好奇追问,可不管姒谣怎么问,他始终一副到了你就知道了的模样,姒谣无法,只好安静的等到了就知道。随着王长安一句通禀,文君玏拉过姒谣的手,前后下了轿辇。
“寒寿宫?”姒谣一眼便认出了目的地,她在这儿呆了很多年,对这儿再熟悉不过,但是带她来这做什么?
“不对。”文君玏眼中带着点神秘:“你看。”指着宫门口的门篇。
“留园?”姒谣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文君玏眼中有些满意,拉着她走了进去。
原来的水井被开了一湾池水,旁边砌着假山,原来烧毁的合欢树处已经移了一株个头相当的合欢树,树下还有石桌石凳,原先的房屋都没了,改成了长廊,墙上被开了很多漂亮的窗棂。姒谣有些好奇,有些不相信,她原以为这儿已经变成一片荒地,正如很多偏僻的陛下走不到的地方一般。后院桃园亦变了样,只有那青石小径和那八角亭还是原先模样,桃树已被围种成了一小圈,紧捱着凉亭,其余全是合欢树,伸长自由的合欢树干连接在一起。由于时日过早,还未开枝散叶,显得有些荒凉。
“喜欢吗?”文君玏有些期待有些满意的问着。
“嗯。”姒谣亦有些好奇道:“为何只有这二种树?无其它花草?”皇家园林不该百花争艳吗。
“这不是皇家园林。”文君玏正色道:“这是你的。”
姒谣一怔随既又有些惭愧和不安,她开始有些明白留园园名的意思了。
文君玏缓了缓语气道:“王长安说你随文太后喜欢桃树,却更喜欢合欢树,所以我就命人在这儿造了这片园子。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树叫合欢,也第一次知道这树竟朝开夕合有趣的很。”
姒谣点了点头道:“我很喜欢它的名字。”
文君玏道:“合欢?”姒谣点了点头,文君玏赞同道:“是个好名字。”
若是他知道除去名字,更多的原因是在这前院那株合欢下她与文意诚的点点滴滴他还会觉得这树有趣吗?若是他知道她曾经觉得这树似吉祥物能为她带来好运,能让她与文意诚如它名字般圆满他还会觉得这是个好名字吗?
王长安不适时宜的疾步走了过来,依矩行礼道:“陛下,方才看守宜阳宫的禁军来报,灵美人突然昏厥呕吐,如此情况从昨夜开始。先前不敢扰驾,如今情况越发的严重起来,不得不冒犯圣驾,前来领旨。”
姒谣听着王长安规矩的奏报,想着他以前的毛躁,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不仅会教会人很多事情,也会磨平人很多棱角。
“哦。”文君玏眉微蹙,他虽然不想管她,但她腹中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也许来的并不是太光彩,但也不能随便处置了,沉声道:“摆驾,孤去看看。”看看她是真的如此严重还是又一次的阴谋:“宣萧钰前去。”转身看向姒谣,无奈道:“我总想制造些你我间好的记忆,可总是有事干扰。”叹气道:“你先前不是打算去看她吗,正好,一同前往可好。”
姒谣点了点头,走到他身旁,笑道:“我们只间本便有很多美好,又何必刻意制造。”他们同生共死过,一同在南宫家营帐独处着,无论哪些,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文君玏与姒谣刚踏进仙儿的寝宫便听到她一阵干呕,只是随着她张开的嘴流出一些酸水,却是无物可吐,两个侍女在旁伺候着,一个坐在她身后,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至于倒下,另一个拿着一个盆凑在她脖子处,方便她呕吐,两人见到文君玏便想起身行礼。
“免了。”文君玏制止道:“伺候好你们的主子。”
两个侍女连忙又回到原位,更加小心。
仙儿虚弱的抬眼看他,眼中竟有泪花闪烁,不知是苦痛折磨还是心头酸楚,想强撑起身行礼。
文君玏按压住她身形道:“不舒服就免了。”皱眉道:“怎么如此严重。”
姒谣原以为仙儿会落泊暗淡形神削瘦,却不料她还是原来模样,似乎应着身孕还圆润了些,只是连夜的呕吐让她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有些憔悴,如此模样似乎不像作假。
“陛下不知。”撑着仙儿的侍女有些哭腔道:“美人昨夜就不舒服了,奴婢让禁军大哥通禀,可他们说夜深怕扰乱陛下,硬是不肯。”故意将事情往严重了说:“要不是实在不行,奴婢们也不敢让他们连夜打扰陛下。于是只好强撑了一夜,这才得了通融,若非考虑到皇子安危,美人也不许奴婢们一再恳求禁军守卫。”
仙儿却不像是装模作用,在那侍女或真或假的叙述中连着打断的力气都没有,不停的干呕着,却是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另一位侍女又要拿盆又要为她擦嘴,还担心仙儿吐出的酸水味扰了圣,慌忙奔出去换盆。
萧钰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见完礼便忙着为仙儿把脉,脸色一变,对着举着盆的侍女嘀咕了几句,回身对着文君玏行礼道:“为了查实臣心中所思,恐要冒犯美人。”深深一礼。
文君玏察觉事情严重性,允许道:“萧大人只管去做。”
得了文君玏的应允,萧钰向着那侍女点了点头。
侍女将手中盆放下,对着文君玏和仙儿一礼道:“奴婢冒犯了。”说完便将该在仙儿身上的锦被从尾部掀开了一个角用手提着让亮光射入,将头探入,随即:“啊。”的一声退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浑身哆嗦。
仙儿又是一阵干呕,那侍女却是不敢起身,更别说用盆接着从仙儿口中流出的酸水了,任由仙儿口中的酸水从嘴中滑落,印湿了衣衫。
未等文君玏发问,萧钰马上一礼道:“陛下,美人有滑胎之兆。”
仙儿一听,突然眼睛猛的睁大,原本无力的身体一下似乎涌起气力,扑通一声伏在塌上,令着身后的侍女都惊了一下:“陛下,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话语恳切,带着哭音。这孩子是她的希望,这个希望虽然和皇后的不一样,但她清楚的知道,只有这个孩子能救她,能让她逃脱出宫,逃脱再次回到贫困潦倒,卖笑卖色的生活。心中的惶恐似乎令得身体更加虚弱,又一轮的呕吐感袭来,才开口,她就觉得下身似乎连带着出来了一些东西,生生压在喉头,却是抵不过身体的反应,最终还是不由自主的干呕了起来。
文君玏心中有些说不上的滋味,这个消息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自己都有些吃不准:“能保住吗?”这个孩子来的突然,要离去的也有些意外,这样他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只是心中突然有些不忍起来,是对灵美人还是对孩子。
萧钰回道:“这滑胎之像恐还与美人之前焚着的离人有关,离人虽有安神定魄之效,可美人长久焚点,在体内离人余效还未除去时怀上皇嗣却是不利,而且此兆以有一夜之久,这恐怕......”不行得话没有说出口,却依然做好铺垫,斟酌了一下道:“臣只能尽力而为。”
文君玏心头一沉,只觉有些胸闷:“那便尽力而为。”说罢便拉着姒谣走到了外面,胸口的沉闷感渐缓。
姒谣了看他的脸色道:“怎么,舍不得了?”他的神色说明了一切,不等他回话,她自己为他解释道:“毕竟是你的孩子,就算灵美人有千万个不是,那个孩子总是无辜的。”
文君玏紧咬着牙关不说话,也说不出什么来,抓着她的手却是越握越紧。
姒谣微微吃痛,皱了皱眉,却没有退出:“或许我不该在这个时候问,但你必须要想好,要是救不回了你打算怎么办?”要是救回来了,他肯定会保她平安生下孩子,可是要是没有救回该怎么办:“你知道的,落井下石的人可多的很。”也许仙儿的死活并不会影响他们什么利益,可一个现成的功劳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没理由不要。朝臣会觉得自己的执政生涯上或许会多上一笔功劳,一个无需查证的魅惑君心的嫔妃在自己的进言下处置了,自己则是清君侧的贤臣。后宫更不要说了,平白给个机会处理掉一个对手,这样的好事不要白不要,生的如仙儿这般貌美本就遭人妒忌,就算她一时被冷落,难保他日不会再得圣宠。这些都是姒谣经历过的,姒谣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可大多数的好人却是斗不过坏人的。而且人总是又劣根性的,对于洛沾说得这句话,姒谣非常赞同。
文君玏被她这么一问,回过神来,手放松了开来:“她定然活不了。”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可不想为了她去和前朝后宫的人烦,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我可以将献媚一事压下,她还是可以以美人之礼下葬。”
姒谣甩开他的手,目光阴冷:“美人之礼下葬,你觉得人都不再了对于她来说还会在乎这身后的名。”嗤之以鼻:“她本便孤苦无依,就算是留荫给后人也是后无来者。”不由的想到了萧良人。
文君玏神色不松,冷眼看她:“那你想如何?”作为一个用魅药迷惑君心的人,没有被暴尸荒野已算好的了。
姒谣突然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是的,这些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只是魅惑君心这事是她栽赃的,虽然仙儿却有此意,但却是一直隐藏的很好,相反她下的药还能缓解文君玏中的蛊毒之症,这些她都说不得。若不是她,或许仙儿不会被囚禁,也便不会呕吐晕厥了一夜才被人通禀上来,或许一切还能挽回。是自己,是她杀了那个孩子,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姒谣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孩子一事。